第一章
1
作为通灵唯一的传人,我下山历劫时,救下了商业大亨的双生子。
我和弟弟私定终身。
一夜荒唐后,他却迅速把我抛弃,转而和赛车手陆南官宣恋情。
铺天盖地的流言,都是我为了攀附权贵不惜问卜通灵。
在我悲恸难忍时,哥哥顾礼向我表白,在新公司开业时,当着一众记者坦白了对我的心意。
可是后来,我被人绑架,毒聋了耳朵后再不能通灵问占。
是顾礼的悉心照料让我渐渐放下,他带着我学唇语、看手势。
在我认为走出阴霾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时候。
却听见了顾礼和朋友的对话。
“阿礼,当年你对穆听听当众表白,就是为了平你弟睡了她一宿的事儿?她是什么货色啊,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我是为了南南,她那么优秀又耀眼,怎么能因为穆听听染了污点?而且穆听听太古怪了,她的通灵术我没法不防。还不如把她绑在身边,还安心一点。”
我原本认为,脱离了顾养这个祸害之后,我就能一生顺遂。
原来顾礼看似爱的刀子,才是我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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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顾礼正看着陆南比赛的视频,我辨认出他的唇语来,看他笑的凄惨又心酸。
“没关系的……南南幸福了,起码南南幸福了。”
“只要她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
友人看着他也叹了口气。
“可是你也绑不了穆听听一辈子啊,她的通灵那么诡异。再加上她一旦问卜通灵,就可以知道一切吧。”
“她知道之后,再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诅咒陆南,你怎么办?”
我听不到他们语气里的嫌弃和猜忌,光是翕动的唇语,就让我的心疼得厉害。
顾礼方才还柔情的神色迅速冷寂,皱着眉头,甚至散发出狠戾来。
“她不会出去,我会有我自己的办法。”
“软禁也好,监视也好。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哪怕是她的手脚乃至于命,我都可以舍弃。”
“这……”
友人似乎有些不忍了,可还是迅速被顾礼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没法回头了!”
“为了南南,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别说只是舍弃一个无足轻重的穆听听!”
说完,他带着怒气,拨打了电话。
“拦住夫人,别让她通灵问占,更别让她出门。”
“再准备一份迷药,必要的时候……”
我已经吓得瑟瑟发抖,酸软颤抖的腿支不起来身子,紧紧靠着墙面,连喘气都不敢。
蹑手蹑脚躲进了楼梯口,把自己逼进了角落,才环抱着肩膀哭出声来。
原来、原来。
原来曾经几乎毁了我的舆论都是顾礼在造势!我认为无微不至的呵护备至,也是他做的一出戏!
只是为了陆南!
原来这两年里,我一直沉浸在顾礼给我编织的一场幻梦里!
他也随时,可以为了陆南,把这场美好的幻梦更替成无间炼狱!
我啜泣着,紧紧抵着墙角发抖。
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2
门外适时地响起了下人的声音,透过可视猫眼,我在读他的唇语。
“太太,陈妈做好了午餐,都是最合您口味的。”
我默不作声。
这哪里是午饭,分明就是我的鸿门宴。
想当初,在师父座下,我是这一代唯一掌握通灵问卜的人,且天赋异禀,极有可能成为通灵的第一人。
当时我兴奋异常,献宝一样告诉顾礼。
他明明也很开心,直夸我是天选之子,禀赋异常。
而现在呢!
我的能力和天赋,都成了催命的厉鬼!
“小顾总!我们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太太的踪迹。”
一群人乌泱泱的奔过来,依旧挡不住顾礼脸上的不耐烦。
“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聋子都看不住?去给我找!”
不过片刻后,顾礼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那样怜爱的神色,特意放慢了语速,让我看的更加清楚。
“怎么了?谁让我的夫人受委屈了?”
我抹了抹眼泪,跟他比画着。
“没有,我只是想妈妈了。”
顾礼的脸色骤然一冷,现在任何我要离开这个别墅的话,都让他如临大敌。
却还是不得不装的耐心温柔地哄。
“我们听听最心软了,可是妈妈都那么久没见过你了,说不准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我撇了撇嘴,不听他挑拨的话。
“乖乖,我让陈妈熬了你最喜欢的陈皮红豆沙,你下去尝尝,好不好?”
陈皮红豆沙是陆南喜欢的东西,不是我。
我最讨厌红豆了。
我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痛。可是为了能见到妈妈,不得不装出欣喜雀跃来,抬头看着他甜甜地笑着。
“好。”
又低了头,很纠结地跟他比画着。
“可是妈妈生病了,我想回去看她。”
“不行!你现在都没办法照顾自己,而且已经不会通灵了,回去也只能添乱。”
“好了,下去吃饭。晚上还要去看南南的比赛呢。”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扯到桌前,一口红豆沙喂到我嘴边。
还冒着热气,看着就好烫,
“听听乖,别闹脾气了,先吃饭,好不好。”
见我还是不动,他凑的更近,轻轻哄着我。
“你再不吃,老公就要亲口喂你了。”
他现在的柔情蜜意,和之前在书房的样子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闻出了红豆沙的异样,我可能还会被他的温柔俘获。
我咬紧牙关,才把眼泪忍下去,继续打着手语。
“阿礼,不管怎么样,我要回家去看妈妈的。”
顾礼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尽,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
“你不准去!”
“顾太太是个通灵的聋子!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3
他咬着牙,才把泼天的怒意压下去。
“听听、老婆,我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
“你不能什么都不要了啊。”
冰冷的红豆沙顺着我的喉管灌下去,呛得眼泪直流。
拼命挣扎后,依旧摔倒在地上。
这时,手机振动着,是哥哥发来的信息。
“听听,快回家吧。”
“妈妈要不行了,她只想再见你一面。”
顾礼从我手上抢走手机,“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我哭的泣不成声,紧紧拉着顾礼地裤脚摇晃。
憋出来因为太久不说话,嘶哑又不标准的声音。
“求、求你。”
“妈妈……我要见。”
顾礼却不为所动,甚至不肯低下身扶我起来。
“不行。”
“南南的比赛要到了,一点意外都不能有。”
他很鄙夷地低头看我。
“而且你妈妈都是将死之人了,你带回来晦气怎么办?”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好像这才是第一天认识他。
原来他这样的薄情寡义!
原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里比不上陆南一场普通比赛吗?
顾礼冷着脸,又喊进来几名保镖。
“把太太的手筋挑断,比赛之前,不许她出门。”
连保镖都愣住了,大着胆子劝顾礼。
“小顾总,这样不好吧,夫人身子太差了,再加上女人本来就娇贵。”
“何况那种痛,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痛不欲生。”
顾礼犹豫了一下,可是看到他手机上用陆南照片当的屏保时,他又清醒了。
“你们动手就行。”
“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会一辈子负责的。”
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下来。
最后一点祈求顾礼心软一点的可能也被他亲手扼杀。
“呃啊!!”
保镖手起刀落,太剧烈的疼痛甚至让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像濒死的鱼一样喘息。
顾礼站在一旁,眼底好像闪过了一丝不忍和心疼。
但很快,他压住情绪,换上了惯常的淡漠。
管家也匆匆走了进来,低语着。
“小顾总,比赛开始还有四个小时,陆小姐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顾礼愣了一下,眼中一点仅剩的怜悯转瞬即逝。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把我留在那里。
保镖紧紧跟着顾礼走了,陈妈这才敢出来。
我被她扶进房间。
她看着我鲜血淋漓的手腕,面露痛苦。
“太太、您何必和小顾总犯轴呢?好好的女孩,就……”
“我去替您叫顾总,总得去医院啊。”
我摇了摇头,咬着牙拦住她。
我已经打不了手语了,只能用嘶哑难听的声音恳求她。
“不、去。”
“药。”
顾礼现在管不上我,他在和陆南浓情蜜意。
我不想自找没趣。
我支起身子,铺了水晶和铃铛。
其实我早就学会了无声的通灵,顾礼不知道,我也没有尝试过。
于是在摇响铃铛后,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开。
“劫!劫!”
仿佛无数声尖叫里辨别出的声音,最后是尖锐的女声。
“为情所困,必受其殃!”
情劫,通灵问卜出的情劫。
原来我一直处在这个劫里!我却傻傻的认为,这是我的真爱。
妈妈说,通灵下的情劫,是最难解的。
是前世今生的纠缠。
除非用骨血来祭,才能消除。
可是如今,我也以这双手做代价了。
这劫,总也该过去了吧!
4
晚上八点,灯火通明。
我垂着双手,进了比赛最佳观看的位置。
现场气氛极度沸腾,顾礼也在其中。
他和其他狂热粉丝一起,在脸上抹代表色的水彩来支持陆南。
“这就是顾家那个小太太吧,她怎么看起来跟手断了一样?”
“你不知道她?她可是一边睡着顾养,一边嫁了顾礼。那种浪荡的女人,发生了什么都不足为奇吧?”
“嘁,有什么好说的?一看就是被男人玩坏了啊。”
“谁说不是呢,当年宁可背着骂名也得爬上大少爷的床,这下遭报应了吧。”
“二少爷真可怜,不说娶陆小姐。哪怕普普通通一个清白女孩也好啊。这下可是被亲弟弟戴了这么大的绿帽。”
“陆小姐那么年轻漂亮的,起码不是这种烂货。”
他们可能是仗着我听不见,越来越放肆。
顾礼远远的看着我,手上动作凝滞了。
陆南大概是看着我进场了,一身飒爽的黑衣走了过来。
“听听姐姐!我可是听说你最会通灵问卜啦,能不能帮我问一问呀?”
这话一出,顾礼的脸色瞬间有点僵硬了。
“南南,这……”
“哎呀,这怎么啦?今天可是我最最最看重的比赛啦!都把那么好的位置给听听姐姐了。而我只想让她给我问一下,也不可以吗?”
陆南毫不顾及,扯着顾礼的袖子撒着娇。
“毕竟南南想算的,可是最重要的姻缘呀!当然要找最厉害的人算了!”
顾礼的呼吸就这样不稳了起来,下意识地朝我看来。
可我甚至抬不起来手,只能表情无奈地耸耸肩,示意没办法。
“没关系的听听。不需要太严谨,你就当是一场表演。只需要哄一哄她,至于结果怎么样,对我们都不重要。”
“你还是顾氏的太太。”
顾礼话都不说了,对我打着手语,神色严肃到不容置喙。
我知道顾礼的小心思,他无非是想要我说些好话。
最好是挑明了,他才是陆南的正缘。
可他并不知道,通灵问卜于我,乃是窥破天机、联通古今的神圣事。
在我们顶尖的通灵师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作数,每一件事都会发生。
且不论是以什么形式的成真。
我叹了口气,示意顾礼替我摇响铃铛。
那么喧闹的现场,在我心中,也成了最安静神圣的法坛。
半晌,那鬼灵的声音才传来,并不尖锐凌厉,反而足够沉重。
“强求苦缘行不得”
我继续听着,用嘶哑的嗓子一字一顿地复述。
“逆天而行定有报。”
言已至此,后半句已经很可有可无了。
可是我咬着牙,硬生生说出来最完整的一句话。
“不管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事,你和同伙的报应,都要到了。”
陆南好像被戳中了心窝肺管子,脸色煞白地跪坐在地上。
反而是顾礼跟应激了一样,紧紧护着陆南。
“穆听听!我是不是给你好脸色太多了!”
“你到底有多容不下南南?还要费尽心思的诅咒她!”
可我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通灵问卜和普通卦象不同,哪怕会落空,只要卜出来的,就绝对是真话。
看我没有回答道歉的意思,顾礼将我拎到陆南面前
“给南南道歉。”
他一脚踹上我的膝弯,逼迫我跪在陆南身前。
我跪伏在冰冷的地面,被迫抬着头,看他毫不掩饰的嫌恶。
“南南是什么心性,我们能不清楚?她也是你配议论的?”
“你那点不值一提的能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冷着脸,立刻就有一杯夹杂着冰块的酒泼到我身上。
钻心的寒冷让我不住地发抖,眼前也被模糊成一片雾蒙蒙的样子。
5
陆南甜甜地笑着,蹲下身紧紧掐着我的下巴,用那么缓慢的唇语,让我能看清她说的一字一句。
“穆听听,你可是天赋异禀,能占会问——”
“可如今满身脏污,形同败犬。”
“看着都让人恶心。”
她看着我流血的手腕,是不加掩饰的嫌弃,起身后又亲昵地靠着顾礼。
“快让她走吧!留在这里太丢人啦。”
“而且她这一身的脏血,病殃殃的,真倒胃口。”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嘶哑地哀求着顾礼。
“阿礼”
“让我回家……”
我说不出太长的话了,顾礼不忍的神色从我身上停顿了一下。
可是陆南一直扯着他的袖子,嘀嘀咕咕地撒着娇。
他还是挥了挥手。
“把太太带回去,好好看着,不许让她走。”
就有保镖拖着我,无力的身子像狗一样。
陆南却突然看见我留下的铃铛。
“对了!她刚刚用的那个铃铛也砸碎了吧,多晦气呀。”
“你不会真想要我受无妄之灾吧——?”
“别——!”
我撕心裂肺的挽留没有保住铃铛。
玉制的铃铛摇曳着,最后终于碎成了无数个碎块。
那是妈妈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我挣扎开保镖的桎梏,不顾被碎片割伤的手指,颤抖着,想要把它们都捡起来。
他们不让我回家,也不让我见妈妈。
如今连这一点点最后的念想也被他们毁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可能是因为太痛苦,连声音都没有了。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我咬着牙,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我会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或许是我太痛苦的样子取悦了陆南,她笑着,又伏到顾礼的肩上。
“怎么办呀?你看她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好凶啊。”
“会不会想尽办法报复我呀。”
顾礼极尽温柔的搂着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头发。
“她还有什么能耐?”
“哪怕曾经她名声大噪,现在只是一个断了手的聋子”
“她早就没用了。”
是,确实是。
在他们眼里,我早就不是风头无两的通灵大师了。
如今的我,连铃铛声都听不见了。
可是顾礼不知道,我从来不让自己走上绝路。
我还有一张最后的底牌,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知道的。
被保镖送回去之后,我紧紧扒着窗子,吟诵了一段悠长的调子。
一只乌鸦掠来又飞走。
这是一个很安心的象征。
我终于放下心,晕倒在了窗前。
堪堪一刻钟后,悄无声息的皮鞋走过太安静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