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雾色清冷朦胧。

段程风早早起来，给安安做了份热乎乎的鸡蛋三明治。

姜洛雪又是整夜未归，不知是不是心虚，她专门发来一条消息。

集团有急事，这两天要呆在公司加班，不回来了。

段程风已经离开公司，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她已不再是他妻子，也不再是安安的母亲。

她做的一切，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了。

父女俩花了一上午，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好了离开的行李。

段程风把结婚照扔了后，零零散散也才收拾出两口袋垃圾。

十年婚姻，他和姜洛雪的回忆屈指可数。

安安将玩具全部扔掉，最后只留下一本日记，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安安，爸爸带你去买点衣服好吗？马上咱们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父女来到商场置办入冬的衣服，安安穿着漂亮的套装，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然而段程风去换衣服的间隙，一个小男孩却在衣架之间横冲直撞。

“你挡着我路了，快滚开！”

男孩一把将安安撞到，自己也摔在墙角。

他爬起来对着安安破口大骂：“你这个坏小孩，没有长眼睛吗？”

这时，王亦程和姜洛雪焦急地走了过来。

王亦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儿子拉到身后：“你是谁家的小孩，竟然敢撞我儿子，是不是活腻了？”

“妈......”

安安看到姜洛雪，下意识想叫出声来。

可一想到那张愤怒的脸，只能压下委屈，怯怯地开口：“我，我没有......”

姜洛雪眉头微皱，努力装出不认识的样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道歉！”

那一刻，安安幼小的心灵饱受摧残。

她只感觉无助和绝望充斥心头，如被黑暗包裹一般，

此时她多么想冲过去，抱着妈妈诉说委屈，寻求妈妈的庇护。

可她的妈妈却在帮别的孩子欺负她，刁难她。

昔日被姜洛雪打得一幕幕浮上心头，她只能委屈地开口：“对不起......”

然而小男孩还不满足，直接踩在她衣服上：“就你还配穿新衣服？”

“不要......这是我爸爸买的，求你不要踩了！”

安安哭喊着拉扯衣服，而姜洛雪在一旁看着，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她对这女儿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亲生的，实在不忍到这种程度。

刚准备叫停时，段程风换完衣服出来。

看到这一幕后，他全身仿佛被凌迟般剐痛，每根神经都在嘶吼！

他飞速冲到安安面前，将小男孩和王亦程推倒在地。

“你们要干什么！”




第三日，阴雨绵绵愈下愈大。

哭了一整夜后，安安平静了许多，她乖巧地整理好书包，去学校里上最后一天课。

段程风也跟着一起，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

“爸爸，今天是母亲节，老师让妈妈去学校陪同上一节课。”

安安捏着衣角，有些紧张：“大家今天都要准备礼物送给妈妈，我也想送她离别的礼物。”

“好，你给她发个消息吧。”

段程风眸子一暗，他知道消息会石沉大海。

因为姜洛雪几乎屏蔽了所有人的联系，连父母也不例外。

两人来到学校后，才发现校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母亲们带着孩子前来。

进了学校后，安安忽然兴奋了起来，不停扯段程风的手。

“爸爸！我好像看见妈妈了，她真的来陪我上课啦！”

段程风沉默，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爸爸，其实我已经原谅妈妈了，她昨天应该不是故意的对吧？”

安安昂着小脑袋，表情格外神气：“我也有妈妈陪了，我看谁敢说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哼。”

一路上，她不停诉说在学校表现多么优秀，得到了多少奖状，期待着妈妈为她骄傲。

一路上，她警告曾经欺负她的同学，今天她的妈妈会来保护她了。

段程风只是默默走着，心脏被酸楚挤出褶皱。

他知道姜洛雪不是来陪女儿的，但实在不忍心打破安安最后的念想。

安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懂事地笑了笑：“爸爸你快去办手续吧，我自己一个人会去教室的。”

或许，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段程风不敢再开口，眼看着女儿走进教室。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下一秒就会发泄出来。

今天的教室格外拥挤，许多化着妆的面孔重叠交织。

安安的小眼睛扫遍每一处，终于在身后座位发现了姜洛雪。

她差点快激动地流泪，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妈妈终于认可她了，愿意公开给她身份了！

“妈妈！”

安安飞奔着跑过去，举起姜洛雪的手摸着自己的脸。

然而下一秒，姜洛雪却将手缩了回去：“你叫我什么？”

安安当场愣住，直到看见老师带着转校生浩浩进门，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怎么又是你这坏丫头，自己没有妈妈，来和我抢？”

浩浩一把将她推开，坐上姜洛雪的大腿。

安安脸色煞白，鼻子酸楚到发麻。

“对不起，我......我认错了。”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姜洛雪看到这一幕，突然愣住了。

曾经那个赶都赶不走的女儿，现在竟然主动帮她圆谎。

一想到昨天那样对她，姜洛雪心里有些不适，但随即又平静下来。

反正小孩子很好哄的，回去买点玩具就能糊弄过去了，不必太担心。

片刻，课程即将开始。

家长们段续入座，唯独安安座位旁边是空的。

这时，浩浩指着她大笑：“你们快看啊！段小安没有妈妈！”

一句话引起千层浪，附近的孩子都看了过来。

“哎呀，段小安真的没妈妈呀！”

“你不是说你妈妈来了吗？搞半天是骗人的。”

嘲笑声此起彼伏，安安急的手足无措：“我没有骗你们，我妈妈真的来了！”

浩浩坏笑道：“那你倒是说你妈妈在哪儿呀！”

“她，她就在......”




安安看向姜洛雪的位置，可随即就被对方冰冷的目光吓到，只能把话生生咽回去。

此时老师上台，严厉批评道：“段小安，我不说说过要叫家长来吗？今天可是母亲节，你连一点感恩母亲的心都没有吗！”

“老师，不是这样的，我很爱我的妈妈......”

“还敢顶嘴，给我罚站一节课！”

在同学的哄笑声中，安安委屈地站了起来，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

同学们开始为母亲准备礼物，安安也含着眼泪为姜洛雪画了一幅画。

可课程结束后，姜洛雪生怕女儿再来纠缠，直接带着浩浩走向校门。

安安心急地追了上去，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妈妈！我有东西要给你......”

“谁是你妈妈？！你疯了吧。”

姜洛雪着急地吼了一声，心虚地抱着浩浩上了王亦程的车。

雨势渐大，瓢泼倾盆。

此时段程风刚办完手续，出来就看到安安冒着雨追着车，连忙冲了过去。

“妈妈！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哪怕一眼都行......”

安安将画死死护在胸口，不要命地在大雨中追汽车。

水花溅眼里看不清路，安安不慎摔进水坑里，手脚被磕出血皮，额头被撞出淤青！

可她依旧不肯放弃，一步一步在地上爬行，眼里甚至滴出血泪！

“妈妈不要丢下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都会听话的......”

滴滴！

就在此时，侧方的一辆车忽然冲向安安，可姜洛雪依旧没有注意到。

“安安小心！”

段程风冲上前将女儿紧紧抱住，只听见那鸣笛声瞬间逼近，最后直至耳旁。

砰！！

即便汽车已经刹到了底，父女俩仍被撞翻在地，伤痕累累地瘫倒在雨中。

然而，姜洛雪至始都没看过两人一眼，冰冷的尾灯消失在道具尽头。

雨中，安安的心彻底死了，眼神慢慢变得灰暗。

看着那无助绝望的眼神，段程风瞬间想起自己曾经被母亲抛弃的画面，心如刀割般鲜血淋漓！眼泪如洪水决堤。

“安安！咱们不要妈妈了！再也不要了！”

同样悲惨的命运交织父女的心，两人紧紧相拥，任由暴雨将他们冲刷得体无完肤。

......

雨夜，几个小时的手术，安安骨折的小腿终于被接好。

看着女儿坐在轮椅上，却倔强的一滴眼泪也没流，段程风的疼从全身蔓延到了心底。

“安安，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们该走了。”

这一次，安安只是抬头看着他，然后懂事地开口：“爸爸，我们走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经意用手擦干泪痕。

段程风带上行李，牵着安安的手离开医院。

骤雨初歇，傍晚宁静安详。

父女俩的背影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段程风，我说过多少次了，别让你女儿当众叫我妈妈，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电话那头，姜洛雪不耐烦的怒声传来：“这一巴掌就算教训，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全部赶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段程风转头发现大门缓缓打开。

女儿安安抱着摔烂的蛋糕进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爸爸，妈妈给我买了蛋糕，她今天一定会陪我过生日的对吧？”

看着安安脸上泛青的巴掌印，段程风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心疼愧疚。

结婚十年，姜洛雪从未爱过他，也从未爱过女儿。

安安出生当天，她直接立下三道规矩。

不准公开这段联姻，不准段程风叫她老婆，不准安安叫她妈妈。

段程风尚能忍受，可年幼的安安懵懂无知。

只是当众叫了声“妈妈”，就被姜洛雪罚跪在雪地，蜷缩在狗窝一天一夜。

仅是写了篇《我的母亲》，就被姜洛雪撕成碎渣，关在地下室反省忏悔。

想到这些，段程风扭过头去，神色尤为复杂。

“你妈妈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有新家了。”

安安眼里闪过失落，随即又急忙捧起蛋糕：“可是妈妈第一次给我买生日蛋糕！以前她都没有买过呢。”

“妈妈肯定很在乎我，要不然她怎么会送我蛋糕呀。”

段程风酸楚和苦涩涌上心头，嗓子堵得难受。

今天是安安的八岁生日，也是姜洛雪的初恋王亦程回国日子。

姜洛雪声称去找王亦程吃饭叙旧，可动态定位却在云顶酒店。

为了哄走女儿，她特地买了个蛋糕送来，安安因为高兴说了谢谢妈妈，结果又一次被扇了巴掌。

所以，他要怎么告诉女儿？

该说妈妈这么开心，是因为初恋回国了？

还是说妈妈和其他男人上床，想把她支开，才买了个蛋糕作为补偿？

段程风只能把愤恨压下去，用力挤出一丝微笑：“安安，这样的在乎我们不要，好不好？”

“爸爸带你去一个很美的地方，以后爸爸就是你唯一的亲人。”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才弱弱开口：“爸爸，如果妈妈回心转意挽留我们，就不走好不好？”

“嗯。”

段程风随口应下，将她抱到床上睡去。

他凝视墙上的结婚照良久，最后拿出手机，用出轨证据申请了强制离婚。

离婚审核需要三天，段程风订下三天后新西兰的机票，长长吐了一口气。

姜洛雪，你的时间不多了。

三日之后，我们一刀两断，永远不会再见。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段副总的女儿啊，难怪这么没有教养。”

王亦程呵呵一笑：“下次记得管好这坏丫头，年纪轻轻就这么能装委屈。”

姜洛雪看事情有些大，连忙把王亦程父子支开，让他们出去等自己。

“姜洛雪，安安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段程风扶起安安，看着脏兮兮的衣服，心疼地不停滴血！

安安是他的骨肉，更是他在世唯一血缘亲人，比生命还更重要的存在！

可姜洛雪却不痛不痒地开口：“我早就跟你们约法三章，这有什么问题。”

段程风死死盯着她：“是，你说你在公司加班，然后带着别的男人来欺负你女儿，这没问题。”

“我......”

姜洛雪一时语塞，她自知有点理亏，只能转移话题：“王亦程之前在国外，被他前妻害的家破人亡，带着儿子漂流回国。”

“他们俩这么惨，我心疼帮助下他们怎么了？你们需要买衣服告诉我就行了，我又不是不尽母亲的责任。”

她刚要掏钱，不料段程风直接带着安安起身离开。

“用不着劳烦你了，没有母亲，安安一样挺好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洛雪心里一紧，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看着王亦程发来的催促，她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

毕竟在她心中，段程风一直在姜家寄人篱下，父亲不仅把自己嫁给他，还让他做副总，这已经很对得住他了。

她一直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看中段程风和安安。

按理说，他们应该感激自己才对，不该为了这点小事闹脾气。

“罢了，晾他们两天就好了，反正也不敢怎么样。”

姜洛雪安慰了自己两句，随后继续去找王亦程父子。

而另一边，安安在段程风怀里哭着询问。

“爸爸，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对我，我也想被她护在身后啊。”

“还有最后一天了，她再不对我好的话，我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段程风喉咙被堵得死死的，只是不停拍着女儿的后背。

他心里清楚，唯有彻底离开姜洛雪，才能解决一切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