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筱蓓大吵一架之后，我立刻收拾了行李，搬离了她家的别墅。
我在医院的附近租了个房子。
周筱蓓也极少来看望苒苒了。
但是我却在医院里远远地撞见她好几次。
每一次都是推着夏朔的轮椅。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被压得喘不过气，不想再为女儿的病奔波，可转头却把所有的耐心与精力，都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世上竟有这样的母亲，真是天大的笑话。
病床上的苒苒，身体却日渐虚弱。
她不止一次地问我：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
而我只能帮周筱蓓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看着苒苒那懵懂又失落的小脸，我心如刀绞。
面对我的谎言，苒苒也没有发觉异样。
因为她的病情开始加重。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昏睡。
再后来，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体征。
医生给我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直到那天，她突然有了一点精神，可以开口说话了。
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呢？”
我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作答。
把她抱在怀里，想了许久这次该编什么样的理由。
因为我没有办法告诉她，她的妈妈此时正在飞机上，陪着另外一个人。
陪着那个人去接受原本该属于她的治疗。
本来她有极大的机率可以治愈或者延长寿命的。
但是现在这个机会被另一个人给占了。
可苒苒没有等到我的答案，就在我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没错，周筱蓓的家境很好，她是个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大小姐。
而我只是个在大学里教书的教授。
我们相识于一场交通事故，我的车追尾了她的玛莎拉蒂。
追尾需要我负全责，而她的跑车一看就价格不菲。
我那时候刚参加工作不久，每个月不到一万的工资，还需要付房贷和车贷。
周筱蓓似乎看出了我的难处，便主动提出不用我赔偿，只需要我陪她去修车就行。
后来没过多久，在我们学校组织的一场学术交流活动中，我竟然又遇到了她。
“吕教授，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彼时她一身剪裁得体的连衣裙，长发微卷，走近时我闻到了令人愉悦的香水味。
我们的感情进展的很顺利，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她的家里极力反对我们结婚，认为我根本配不上她。
我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她却坚定地拉着我的手，把我带给她家族里的每个人看。
我爱她的勇敢，爱她的热情。
活泼可爱的女儿吕樱苒出生后，我以为我们的感情会更坚固，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幸福下去。
可直到苒苒三岁那年，查出了白血病。
我们带着她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
起初，周筱蓓也跟着我一同四处求医，可是后来，她就说自己跑不动了。
我心疼她，便不让她再跟着我奔波。
为了全身心照顾女儿，我辞去了学校的教职。
每天除了陪着女儿进出医院，我还会疯狂搜罗国内外一切新型的治疗方法。
这次的治疗机会也是我第一时间在他们官网上看到了消息。
周筱蓓出钱自然很爽快，20万定金立刻就交了。
然后在接下来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我不停地抽签，不停地抽签。
直到最近才抽中。
当我兴冲冲地开始准备给女儿办理出国手续的时候，周筱蓓却告诉我，机会已经被她送给了夏朔。
夏朔，是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白月光。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里，我们俩和他偶遇了。
在看到那个身形极度消瘦的男人时，周筱蓓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
她把我支开，然后和那个男人聊了一会儿。
回来时已是双眼通红，像是大哭了一场。
当晚，周筱蓓就去了酒吧，罪了三天三夜。
后来我才得知那个男人是谁。
“如果你坚决要把这个机会让给夏朔，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对她下了最后通牒。
没想到周筱蓓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已经把他的病历和材料都递交过去了，机构那边也同意了。”
我的手攥紧了，狠狠地砸向桌面。
“那我们的苒苒怎么办？”
周筱蓓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吗，苒苒还有机会啊，再说她现在病情控制的不是挺好的。”
挺好？
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关心过苒苒？
苒苒都已经一个月没能吃得下饭了，每次都是吃完就吐。
她经常在夜里疼的无法入睡，只能加大药物剂量。
可是这些，周筱蓓怎么会知道。
她只会整天在外面买醉酗酒。
以前那个笑起来眼里有光的她，和眼前这个酒气熏天的女人，已经是判若两人。
曾经我以为她是因为苒苒的病情，所以需要喝酒释放压力。
可现在看来，是她根本就没有把苒苒的病情放在心上。


女儿患了白血病，我和妻子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从国际上一个权威机构那里，给她求来了一次治疗的机会。
可是妻子却瞒着我，偷偷将这个名额送给了她患癌的白月光。
我愤恨至极，给她留下了离婚协议书，准备带着女儿离开。
没想到她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吕文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漠自私！”
“女儿才五岁，以后还有很多治疗机会！可是夏朔他已经是骨癌晚期，如果错过这次，他就要死了！”
看着眼前的妻子，我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原来在你心里，只有你那白月光的命才是命，女儿的命就一文不值，是吧？”
......
“周筱蓓，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这个治疗机会来的有多不容易？全球几万人在排队，我们等了整整一年！”
我们的女儿苒苒，今年刚满五岁。
然而在她两岁那年，却查出了白血病。
好在经过千辛万苦的治疗，她的病情终于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去年，我们得知了国际上一个在癌症治疗领域很有权威性的机构，研发出一种全新的治疗方法。
这个方法能让癌症治愈率高达40%，80%的患者都延长了存活年限。
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我们花费了巨额的金钱，和全球几万名患者排队抽签，才得到了这个珍贵的机会。
可是今天周筱蓓却告诉我，她已经将这个名额拱手送给了她的白月光夏朔。
他现今已是骨癌晚期。
此刻的周筱蓓，浑身散发着酒气，说话含糊不清，像是刚买醉回来。
“送给他怎么了？苒苒才五岁，她以后还有大把的治疗机会！”
“可是夏朔他是家中独子，他的病情已经进展到了晚期，他要是没了，他的父母怎么受得了？”
我气得浑身颤抖，怒极反笑：“是他的父母受不了，还是你受不了？”
周筱蓓像是被针扎到了似得，立刻跳脚：“吕文修，你简直不可理喻！连一个垂死病人的醋你都吃！”
不懂她为什么会把我的愤怒说成是“吃醋”。
一想到小小又瘦弱的女儿躺在病床上，还不知道自己就此失去了可能会救她一命的治疗机会，我就觉得我的心像是被人撕碎了般疼痛。
自从苒苒生病后，其实我很少哭。
可今天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周筱蓓，他的父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心痛，那我这个当父亲的，难道就不会心痛吗？”
“苒苒她才五岁啊！这三年，什么苦她没吃过，什么药她没试过？连骨髓都已经换过了！已经没有什么常规的治疗方法能再帮她了！”
“苒苒现在有多痛苦，你是看不到吗？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这个亲生女儿？！”
周筱蓓还没被我这样大声地质问过。
她猛地抬头，瞪着我，用同样的音量嘶吼回来：
“你冲我大呼小叫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在乎女儿了？这几年治疗的钱，不全是我出的？你付了几毛钱？”
“吕文修，你吃软饭还吃出来骨气了？这次向国际机构申请，也是我付的20万定金，才能参加抽签！”
“我抽来的机会，我想给谁，就给谁，你管得着吗你？”
我看着眼前这个几近陌生的女人，突然失去了和她争执的欲望。


待我终于缓过神来，再回到病房，只剩下苒苒孤零零地睡在病床上，而周筱蓓已不知去向。
查看手机，她只给我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说她有事先走了。
晚上，我拜托护工帮我照看苒苒。
我收拾换洗衣服，回了一趟家。
周筱蓓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脸上正敷着面膜。
茶几上放着一杯红酒，她悠闲的翻看着杂志。
“你怎么回来了？”
她似乎有些诧异。
在苒苒住院的日子里，我几乎都是全程在病房陪护，很少会回家。
我放下带回来换洗的脏衣服，然后坐到了她的身边，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地说：
“我们离婚吧。”
以前是看在苒苒的份上，我想再忍忍。
可是现在看来，这份婚姻是没有持续的必要了。
正在翻看杂志的手指一顿。
周筱蓓满眼疑惑地抬头看我：“你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我认真地回答她：
“我没有唱戏。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郑重地向你提出离婚。”
“既然你既不爱我，也不爱苒苒，那么这个家庭就没有再维系下去的必要。”
周筱蓓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氛围。
她摘下了脸上的面膜，然后轻轻地拍打着自己娇嫩的皮肤。
“你是不是还在吃夏朔的醋呢？”
“你这样根本就没有必要，国际上有那么多治疗癌症的机构，你再去找一个不就行了，多少钱我都能出。”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冷笑出声。
以前我不想以这么恶毒的想法去猜疑她。
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想问：
“你是真的想帮苒苒治好吗？”
面对我的质问，周筱蓓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她提高了音量：
“吕文修，你什么意思？”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你根本就不想治好苒苒，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女儿！”
没想到，我这句话就像点燃了导火索。
周筱蓓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猛地伸手抓起茶几上的酒杯，狠狠砸向地板。
“对，其实我就是不想给她治了！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她从三岁开始，就这样每天在医院里度过！我的朋友们生了孩子后都可以带着全世界游玩，到处美美拍照，可你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生活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给她治病上，我已经多久没有出去旅游过了？我以前每年都要飞马尔代夫，飞巴厘岛，去瑞士滑雪，可现在呢？我就是整天打听医院、打听专家、打听治疗方法，我真的受够了！这样看不到头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觉得未来的日子看不到希望了，是不是要等她十岁，十八岁，二十岁的时候，我还是要这样整天提心吊胆她的病情！还是每天都围着她转！”
我听着周筱蓓倾泻而出的这些真心话，震惊的无以复加。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苒苒那么小的年纪，正与病魔拼死抗争的时候。
她心里想的竟然是，自己没能再去马尔代夫游玩，去享受生活。
再开口时，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好，好。那我们离婚吧。苒苒的抚养权归我。”
说罢，我就站起身来。
身后又传来周筱蓓歇斯底里的声音。
“好，离婚就离婚吧！你入赘我家，本就是高攀了！”
“至于苒苒，谁让她生这个病？那是她的命，是她福气薄，这也怪不得我！”


失去了这个珍贵的治疗机会，可孩子的日常治疗还是得继续。
那些繁杂又痛苦的检查，日复一日的吃药、输液。
可不知是不是周筱蓓良心发现，这次在我们换了一家医院之后，她竟也开始经常去医院陪着孩子了。
看着她趴在苒苒的床边，安静沉睡的样子，又让我想起在苒苒生病之前，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我想我爱的周筱蓓，并非是个是非不分铁石心肠的人。
或许，她只是一时被昔日恋人悲惨的模样触动，动了恻隐之心而已。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去附近的贩卖机上给她买了一瓶咖啡。
可是当我再次折返回去的时候，却在楼梯间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停住了脚步。
便听到周筱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说：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刚好苒苒也在这个医院住，我可以理所当然的经常过来。”
她顿了顿，语气中满是惋惜。
“有时候我会在想，如果你要是没得这个病就好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现在结婚的就是我们......”
一个虚弱的男人声音轻笑起来。
“那倒是幸亏我们没结婚，否则现在我就要拖累你了。”
“你把这次去美国治疗的机会让给我，我已经觉得很亏欠了。”
楼梯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周筱蓓极力压抑的呜咽声隐隐传来。
“你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亏欠不亏欠的。”
“夏朔，这个机会是我自愿让给你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个样子。”
夏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女儿......苒苒，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周筱蓓吸了吸鼻子：“文修告诉我，她的病情好像也不太好。”
“不过，你也不必觉得抱歉，这是我选的。如果在你和她之间硬要选择一个的话，我会选你。”
“夏朔，你知道吗，我以前是那么爱你。如果不是因为和家里赌气，我根本不可能跟吕文修结婚。”
“因为我爸妈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于是我和他们大吵一架，也就是那天我出了车祸，被他追尾了。他就像是个送上门的缘分，仅此而已。”
我愣在了原地，捏紧了手里的咖啡瓶。
立在原地许久许久。
后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可我已经听不见了。
甚至都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原本以为我和周筱蓓之所以能结婚，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爱情。
我深爱的妻子，将我们的关系在所有亲友面前宣之于口并郑重许下誓言，是因为她爱我。
可是现在她却说，我只是个送上门的缘分。
她还说，她现在之所以经常来看苒苒，是因为他也在这。
在夏朔和苒苒之间，她会选择夏朔。
我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墙稳了好一会儿，才没从楼梯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