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教务处办公室，远远地看到，教导主任正炫耀着手腕上的新表。

我满怀期待，急忙走上前，“您就是吴添德主任吧？”

他瞥了我一眼，见我穿着普通，皱眉，满脸嫌弃。

“我是刘小花的爷爷......”

听到孙女的名字，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手表，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什么事你不知道吗？视频中，不就是你叫孩子回教室的吗？

我忍住怒火，开口说道。

“孙雪她们一直霸凌我家刘小花，孩子在学校被打成重伤，已经住进了医院......”

可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谁，孙雪？不可能！”

他伸手托托鼻梁上的眼镜，急忙否认。

“学校里难免有摩擦，小孩子间打闹很正常，我们当老师的主要是教好学习，至于孩子们闹着玩的事情，不归我们管。”

闹着玩，闹着玩会住院？

“孩子是在上学期间受到的霸凌，怎么就不归你们管？”。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强压怒火质问。

“我孙女在你们学校，被人打成重伤，回家后就送进了医院，现在还在手术，你不问缘由，就开始推卸责任吗？”

我大怒，对上他心虚的目光。

听到孩子重伤住院，他这才意识事情闹大了。急忙转头打了几个电话，许久才冷着脸开口。

“我已经询问过，我们学校的监控坏了，值班老师也没发现你说的霸凌现象，你孩子出事应该在校外。”

明明在校内被霸凌，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校外啦？这不是睁眼说瞎话，摆明在推卸责任吗？

怒气瞬间冲上头顶。

“是监控坏了，还是你们做领导的心坏了啊？”我哽咽着。

视频中，学校的监控不仅没坏，还是无人机拍摄，先进得很那！

“我家孩子一早来上学，中午放学回家就被人打成重伤，怎么可能不是发生在学校啊？”

“这位老先生，学校里就算同学间相互嬉闹，那也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让那些孩子来，给你道个歉算了。”

教导主任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

这么严重的伤害，道个歉就算了？

“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会将我孙女重伤进医院？这就是你们学校的态度吗？”我大声问道。

教导主任嘴角扯出一抹讥笑，脸上却摆出一副比我更委屈的样子。

“这位学生家长，我校的学生品学兼优，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孩子在校外惹到什么人，被人报复了？”

“再说了，谁家要是出点儿事就来找学校，我们学校还不得忙死？”

这就是小花的教导主任？这就是学校给我的交代？

我整个人的三观都碎了！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教导主任下意识点开。

“吴主任，我爸送你的手表是世界名牌，你喜欢吗？”这个声音我认得，是孙雪。

“喜欢当然喜欢，一看就很名贵，真是谢谢你爸爸了。”吴主任恭维地说。

“对了，刘小花的家人已经去了吧，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

突然意识到我还在一旁，教导主任急忙挂断电话，可晚了，已经被我听到了全部通话内容......




领头的是孙雪，后面跟着的是她父亲，他衣装华贵叼着大雪茄，还有几名手提办公文件夹的西装男。

“老头，就算你去告我也不怕，我可是懂法律的，我是未成年人，最多被警察叔叔批评两句，是绝对不会坐牢的。”

孙雪表情轻蔑地看着我，就像在看路边的野狗，脸上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

“看你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所以给你送点钱花，免得你家孩子死了，怪到我们孙家人的头上。”雪茄男皮笑肉不笑。

“不过，钱可以给你，你得签一份谅解书，证明你孙女身上的伤，跟我家闺女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十万块钱扔到了地上。

“孩子挨顿打，你就能赚十万块钱，这么容易赚，连我都眼红呢。”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孙女儿，一言不发。

难道，孩子遭受的痛苦，在他们眼里用金钱就可以衡量？

气不过的我冲上去想要理论，却被他一把推倒。

我口袋里的军功章，也掉落在地......

我急忙伸手去抢，刚把军功章握在手中，手却被孙雪踩住。

这些军功章，是我亲人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念想，是我的传家宝、我的命！

你可以踩烂我的手，但绝对不能踩踏这些勋章。

平时，我连拿出来擦拭都小心翼翼，没想到今天，却被霸凌者踩踏在脚下......

“老头，你听好了，”她一脸不屑地说，“我们家有钱，不论什么事花点钱就能摆平，别说你孙女没事，就算她死了也是白死，你随便去告吧！”

雪茄男也走过来，蹲下身子，盯着我的眼睛，“老头，拿了钱就别没事找事，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身后一个西装男，抽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我是孙家的委托律师，这是一份和解书，劝你识相点赶紧签了。”

“打死也不签！”我咬牙说。

我虽然不懂什么法律，可也知道这和解书一签，就等于谅解了他们的恶行，我孙女的仇就没法报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雪茄男一挥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群医生带着好多护士走了过来：“你们干嘛？”

“这里是医院，再不住手，我们就要报警了！”

见到有人来，雪茄男看我压根没有签字的打算，冷冷一笑：“老头你有种！”

说完，他一挥手，“我们走。”

姓孙的一家刚离开，村长就带着几个人赶到医院，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

“老刘啊！听说你孙女出了事，你怎么不早来找我啊？”

说完，他就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沓厚厚的钞票。

“这是咱村委会的钱，先给你应急，一共三万块钱......”

“大家都不容易，再说了，组织上的钱，我不能要！没有钱，我就算砸锅卖铁卖房子卖地，也要救孙女。”我急忙推辞。

“别倔了，赶紧拿着吧，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孩子啊！”

村长一把拉住我，将钱塞进我的手里：“这是大家的心意，当前这个局面，救孩子要紧，其他事我们再想办法。”

村长说得对啊，现在最要紧的是治好我孙女，否则我死后，没脸再去见亲人！

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我不由鼻子一酸，老泪纵横。

安抚了我几句，村长就带人匆匆离去，留下他的小儿子，说是帮我跑跑腿。

村长的举动，让我心中暖暖的。

看着手里的钱，我再次想起父亲的遗言：“儿子记住，就是再穷，也不能给国家添麻烦！”

对，我就算再穷再苦，组织上的钱也不能要。

我拿起钱，急忙追了出去。

刚追到医院门口，就看到村长，正谄媚地对雪茄男低头哈腰。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莫非他们认识？

我急忙闪进一旁的花坛......




我颤抖着指向他手腕上的表：“你收了霸凌者的好处，所以才偏袒霸凌者吗？”

被戳穿丑事的教导主任暴怒，大声反驳。

“老头，你别血口喷人，我一向公正廉明，我带的学生不可能欺负人。”

若不是你这个教导主任见死不救，我孙女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你，你......”我怒火升腾，一步步向他走近，他急忙伸手向我推来......

我没受住力，砰得摔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恶狠狠瞪着我。

“老头，我好心提醒你，孙雪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你跟她作对就是找死。”

“就算死，我也要给孙女讨个公道。”我奋力起身：“你不配做老师，会遭报应的。”

眼看装不下去，教导主任胸膛剧烈起伏，大声叫嚷。

“你不是说你孙女重伤进了医院吗？好啊，那你应该去报警，去找京察啊，来找我们学校干嘛？”

“老头，这事不归我们管，你找错地方了，赶紧给我滚！”

说完，他一把抓着我的衣领，连拉带拽走出学校，重重将我推倒在地上......

心中惦记着孙女，我也顾不得和他纠缠。

我回到医院，小花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过了很久，一群白大褂从抢救室出来时，全都垂头丧气。

“我们已经尽力了，可孩子伤得太重。人虽然是救回来了，可，可她很可能会成植物人。”

什么，我的小花会成植物人？不，绝对不行！

“医生，医生，求求你们，救救孩子吧。”

心中大急，我颤颤巍巍掏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五个存折。

这是我家五名烈士的抚恤金，是我作为直系亲属去领烈士勋章的时候，国家给的。

今天，为了我刘家唯一的后代，我都拿了出来，一共七万块。

大夫叹了一口气：“大爷，这点钱不够，您还得凑。”

医生走后，我来到重症监护室，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孙女儿，身上插满了管子，连通各种仪器。

隐约能从她宽松的病号服下，看到触目惊心的缝合疤痕。

拳打脚踢的瘀伤、刀伤、割伤，密密麻麻。

无法想象，我的乖孙女被霸凌漫长的时间里，会有多么绝望！

不行，这事绝对不能算完！

我若不能给孙女讨回一个公道，死后，还怎么有脸去见老三夫妇？

等我来到学校，天已经黑了。

我在校门口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学校开门......

这一次，我谁也不找，就找他们校长。

刚到校长办公室的门口，就和校长撞个正着。

校长五六十岁的样子，有点肚子一脸微笑，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我连忙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并向校长展示孩子的住院记录。

“什么，我们学校竟然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这位家长请放心，我这就去调查情况。我必定严惩相关责任人，给你个说法。”校长皱着眉，义正词严。

校长不愧是校长，跟那个教务处主任大不一样，起码是站在公正的立场。

“事情还不够明显吗？孙雪为首的几名学生，霸凌我的孙女......”




“孙总你放心，钱，老刘头已经收下了，他还以为是村委会的......我基本上已经打消了他的顾虑。”村长点头哈腰。

“这点钱，根本不够治他孙女的病，他迟早要卖房子卖地。到时候，只要让他签一份阴阳合同，就等于他签了和解书，达成庭外和解。”

“高！孙总果然高！只要有了这份和解书，他就无从告起。”村长伸出大拇指。

“到时候，您只要有了这份和解书，这案子算结了。就算他告成功了，也已经达成了庭外和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孙女死了也白死，已经再和孙家没有任何关系。”

“哈哈哈，刘村长是个明白人！你放心，凡是帮助过我孙家的，都是朋友......”雪茄男狂笑。

他们的话还没听完，花坛中的我就如遭雷劈！

和蔼可亲的村长，来送钱竟然是在演戏，也和他们有勾连！

我不动声色地回到病房，凝视着孙女苍白的脸庞，我的心粉碎，再也粘不起来。

一阵阵的悲愤，和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向我袭来......

为什么坏人做了坏事，不用接受惩罚？

为什么，穷人受了委屈，就要忍气吞声？

没有责问村长的儿子，这小子一定是村长派来盯着我的眼线。

第二天一大早，我拿着连夜写好的起诉材料，走到法院门口。

我已经别无他法，起诉孙雪，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后希望......

说来也巧，我刚准备进法院门，就撞见跟领导有说有笑的，雪茄男孙雪的爸爸。

看到我的那刻，他脸色一沉，立刻让手下把我拦下。

“领导，这老头就是我跟您说诬陷小雪的人，听说这人有传染病，您可千万不能让他进去！”

“绝对不能为这种人，影响到机关单位的正常运行啊。”

我年纪大了，只三两下就被几名保镖按在地上，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是徒劳......

“还知道来法院啊？”

孙雪爸爸把起诉书撕碎砸在我的脸上：“老头我告诉你，法院我家也有关系，你告破了大天也没有用！”

法院的那个所谓领导，对此视而不见，他皱了皱眉回身就走进大门。

孙雪的爸爸更加得意，让人对我一顿拳打脚踢......

我没有了起诉书，就算进了法院也没有用。

雪茄男走后，我看着庄严肃穆的法院，绝望了！

学校，村长，都为权势者庇护，对这些人，京察也无可奈何，现在，我连起诉都做不到。

我只是想讨个说法而已，只想要回孙女本该就有的公道，为什么这么难......

状告无门！

天下乌鸦真的一般黑吗，这可是新中国，不是旧社会啊！

这刻我感觉天都塌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又该何处去，给我可怜的孙女小花申冤啊？

我痛苦地弯下腰，口袋里的军功章不小心掉出来，在石阶上翻转滚动，一直滚下台阶。

我急忙跑过去捡。

这些军功章，是我父亲和儿子给祖国贡献的凭证。

是无上的荣誉，更是这些年支撑着我的信念！

万念俱灰，我独自来到烈士陵园，出示了军烈属记录，工作人员才放我进去......

跪在父亲的墓碑前，我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那张不再变老的脸，我默默点燃两根蜡烛，三炷香......

我将所有的悲愤说出来......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呜呜呜~

烈士的墓碑虽然不会说话，但身边的风却带着呜咽。

“爹！儿不孝，不能护你重孙女周全，让她受如此伤害却不能申冤，您在天有灵，保佑儿子告状成功。”

我又来到三个儿子的坟前，扫了扫墓。

看着老三夫妇的遗像，我低声呢喃：“老三，儿媳妇你们放心！我就算死，也要为小花讨回公道。”

墓碑前，我伸手掏出军功章，轻轻擦拭，军功章熠熠生辉。

有件事我始终搞不清楚，自己父亲，儿子，儿媳妇的牺牲究竟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们的浴血奋战，他们的舍生忘死，是为让这些权贵们欺压良善吗？

不，绝对不是！

我的亲人都是英雄是烈士，他们以死守护祖国的大好河山，守护的是亿万穷苦百姓，他们死的有价值！

紧紧握在手里的军功章，扎破我的手掌，流出岑岑鲜血，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痛楚。

这时我突然想起，在去给大儿子领军功章时，曾经见到过一位首长。

这位首长对我的情况很了解，他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是你儿子的团长李剑锋，老哥，你不仅是烈士的儿子，还是个英雄的父亲，刘建国烈士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以后无论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一直以来，不论遇到任何麻烦，我都牢记父亲的遗言，不给组织添麻烦，所以也从来没去找过他。

可是今天，为了孙女，为了讨个公道！

我深吸一口气，揣着军功章朝着军家属大院，一瘸一拐地走去......




“这些军功章还给你们，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伸冤无门的我跪在地，将一沓军功章摆在军大院门前。

“我爹抗美援朝为国捐躯；大儿戍边死于老山；二儿押运国家机密英勇牺牲；三儿子和儿媳都是缉毒警，一起去卧底双双就义，警号封存。”

“现在，烈士的后代被霸凌生死不明，我想问问为什么？”

我孙女从小聪颖，乖巧可爱，终于考上人人羡慕的中学，却被7个畜生霸凌，被伤害成重伤住进ICU。

我找学校要说法，学校说小孩子间打闹玩，他们管不到；去找京察，京察说这些孩子家庭背景深厚，证据不足，他们也无可奈何。

霸凌者还嬉笑着说：“老家伙，我们家有钱，花点钱就能摆平，你孙女死了也是白死，你随便去告吧！”

我四个儿子为国捐躯，他们是英雄，是烈士，是祖国的骄傲。

可现在，烈士的女儿被霸凌，却没人管。

只因她没有爸妈，就活该被霸凌吗？

......

孙女被送回家的时候，全身染红一片，鲜血顺着床板淌到地上。

那张可爱的小脸，肿得不成人样。

胸前被人用刀，歪歪扭扭地刻着“狗杂种”三个字，刀痕深可见骨，肉都翻了出来。

孩子被送到医院，已经呼吸微弱。

“快，别耽误！立即抢救！”医生表情瞬间严肃。

抢救室的大门，一关就是几个小时。

每当打开时都有坏消息......

我年纪大了，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强撑着不知道签了多少次字。

“我孙女犯了什么错啊，被人伤成这样？”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一头昏死过去......

老伴儿生下老三后，就难产撒手人寰。

我辛苦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现在，他们都为国家牺牲了！

想起我爹去抗美援朝前的话：“儿子记住，我们再穷，也不能给国家添麻烦。”

这句话我记住了。

由于老三夫妇工作的特殊性，他们死后，我和他们唯一的骨肉隐姓埋名，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我无怨无悔，和小孙女相依为命。

孙女小花命苦从小就没了父母，自幼就被别的小朋友看不起，受尽欺凌，说她是有人生没人养的狗杂种。

“爷爷！别人都是爸爸妈妈送去上学，为什么只有小花自己去？我有爸爸妈妈吗？”

孩子天真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我的心都碎了！

“小花当然有爹娘，而且小花的爹娘都是大英雄，他们只是离家远回不来，等你十岁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了。”

心中悲凉，我擦掉她的泪水，却不敢说出实情，只能骗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嗯！小花一定快点长到十岁，让爸妈早点回家。”小花浸着泪水的小脸紧绷，满是坚毅。

小花今年已经十五岁，可是她的爹娘，还是没有回来。

孩子大了，有些事也渐渐明白，懂事的她再没跟我问起爹娘的事。

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愧疚！

老天垂怜，小花从小就很乖巧，不仅帮我忙家务，学习也很好，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她的学习成绩也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终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没想到，如花般的孩子，现在却被霸凌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