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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小说春枝霍峥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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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醋人间

    男女主角分别是春枝霍峥的其他类型小说《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小说春枝霍峥》,由网络作家“糖醋人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陆宅。纪如珍在李记药铺门口被春枝拎着菜刀吓到了,又被街上小摊贩指着鼻子骂,颜面尽失。要不是仆从婢女护着她跑得快,说不定还会被人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纪如珍这样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回到陆家就跟陆老夫人哭了一场,说:“婆母,昨日赶出去的那个奴婢不仅到处造谣说我抢了她的夫君,还煽动街上那些小摊贩骂我!”两个婢女附和道:“骂得可难听了!”“那个杀猪的还拎着杀猪刀要砍我们小姐!还好我们跑得快!”“竟有此事?”陆老夫人原本是装病想让新儿媳妇孝顺孝顺自己,听到这话头真的疼了起来,“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等景云回来,一定要让他带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些贱民!”陆老夫人觉得自己现在是状元郎的母亲,就比那些普通百姓高了一等。没了春枝,得了一个丞相...

章节试读


陆宅。

纪如珍在李记药铺门口被春枝拎着菜刀吓到了,又被街上小摊贩指着鼻子骂,颜面尽失。

要不是仆从婢女护着她跑得快,说不定还会被人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纪如珍这样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回到陆家就跟陆老夫人哭了一场,说:“婆母,昨日赶出去的那个奴婢不仅到处造谣说我抢了她的夫君,还煽动街上那些小摊贩骂我!”

两个婢女附和道:

“骂得可难听了!”

“那个杀猪的还拎着杀猪刀要砍我们小姐!还好我们跑得快!”

“竟有此事?”陆老夫人原本是装病想让新儿媳妇孝顺孝顺自己,听到这话头真的疼了起来,“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等景云回来,一定要让他带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些贱民!”

陆老夫人觉得自己现在是状元郎的母亲,就比那些普通百姓高了一等。

没了春枝,得了一个丞相之女做媳妇,是个人都知道这事极其合算。

陆老夫人安抚了纪如珍几句,就用心疼当由头回房歇息去了。

不多时,陆景云就回来了。

纪如珍抱着陆景云哭诉,“夫君,我今天出门为婆母请大夫,却……”

她这话只说到一半,眼泪就落个不停。

委屈地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

“是谁惹夫人不高兴了?夫人告诉为夫,为夫一定替夫人出气。”

陆景云连忙搂着纪如珍安抚,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纪如珍听到这话,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陆景云扶着纪如珍坐下,问两个婢女:“夫人出去一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两个婢女连忙把刚才说给陆老夫人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

说春枝不仅拎着菜刀要砍纪如珍,还煽动街上那些摊贩辱骂纪如珍。

陆景云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夫君……”纪如珍拉着陆景云的手,“今日我在药铺偶遇你以前那个奴婢,原本想着她身世可怜,没了陆家这个依靠可能会活不下去,便想着只要她乖顺些,就让她回来给你做个妾室。可她……可她一听到这话就发了疯……拎着菜刀要砍我,吓死我了……”

陆景云听到这话,轻轻拍着纪如珍的背,温声哄着,“夫人就是良善了,这不是京城,临水小镇并非人人都读书识礼,夫人往后没有我陪着,就不要独自出门了。”

纪如珍抬眸瞪着他,“难道夫君还觉得是我的错不成?”

“自然不是夫人的错。”

陆景云知道春枝不是无缘无故拎刀砍人的泼妇,定然是纪如珍先对她做了什么。

可即便他知道,此时也只能温声哄着纪如珍,让她不要哭了,小心哭伤眼睛。

陆景云哄了很久,最后说:“我让她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纪如珍说:“那我要她给我跪下。”

陆景云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低声说:“好。”

纪如珍才不哭了。

陆景云吩咐婢女们好生照顾夫人,便去了豆腐作坊找春枝。

婢女在他走后,问纪如珍:“小姐,你真的只要那个贱婢给您跪下?”

纪如珍擦干眼泪,“当然不是。”

她长到这么大就丢过这么大的脸,哪里咽的下这个口气。

纪如珍转头一想就想起了江州知府李大人是她爹的门生,立刻派人去府衙走一趟,不管他怎么做,务必要替她出了这口气。

“是,小姐。”

仆从应声,立刻出发去了李大人府上。

……

城北,桃花巷。

豆腐作坊。

春枝给男人做了一下午的衣裳,一直做到傍晚。

晚霞漫天时,院门被人敲响。

霍峥不想被人看见,推着轮子进了小屋。

“谁啊?”

春枝看了他一眼,一边问着话,一边走过去开门。

院门一打开,她就看见陆景云站在眼前。

春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关门。

“春枝。”陆景云叫着她的名字,一把将即将关上的门抵住了。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春枝关不上门,只能转身往里走。

陆景云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是一个人来的。

原本有两个纪府的小厮要跟着,被陆景云打发去给纪如珍买东西了。

他独自一人来豆腐作坊找春枝。

以前春枝每次见到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笑,好像只要见到他,就能令她满心欢喜。

而现在……

春枝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陆景云跟在春枝身后,低声道:“春枝,娶纪如珍为妻非我本意,实在是皇命难违……”

“皇命难违?”春枝止步,转身看向陆景云,“究竟是皇命难违,还是你一心攀附权贵?”

陆景云沉默了片刻,同她说:“春枝,你没去过京城,你不知道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想要活下来,活出个人样来是要付出一切的。”

“所以你娶了纪如珍,负了我。”

春枝这话说的很平静,心里却满是苦涩。

她曾以为陆景云就是是她的家。

她会跟陆景云一生一世,有苦一起吃,有福一起享。

可事实是,她跟陆景云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

因为能跟陆景云共富贵的,另有其人。

不是纪如珍,也有别的高官之女,千金小姐。

陆景云上前一步,伸手想来拉春枝,被她避了过去。

春枝学着霍七的模样,冷脸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有妇之夫,不该单独来找我,更不该跟我拉拉扯扯!”

“男女授受不亲?”陆景云难以置信道:“春枝,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

春枝给他做了十年的童养媳,帮他洗衣做饭,帮他沐浴洗头,他们之间除了没有正式行过周公之礼,早就越过了“不亲”这个范畴。

而现在,春枝把他当做了陌生人。

春枝别过头去,不愿意看他,“你既娶了纪如珍,就不该来找我。”

要断就断的彻底。

不该藕断丝连。

春枝看似柔弱,其实心性坚韧。

陆景云跟她一起长大,最是清楚她的秉性,他清楚地感知到春枝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

他又往前走了半步,低声同春枝说:“若我说,我娶纪如珍是有难言的苦衷。我从来都没想过抛弃你另娶她人,你可相信?”


霍峥道:“那也不能在院子里就脱我的衣裳。”

春枝脸颊微微发烫,“那、那进屋再脱。”

霍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推着轮椅进屋去了。

春枝跟着进屋去,把他的衣衫解了,看看了胸前的伤口。

还好,包扎得严实,伤口没有裂开。

春枝轻轻松了一口气,帮霍七把衣衫穿回去,同他说:“天色不早了,明儿还有的忙,你快些睡吧。”

霍峥问:“你呢?”

春枝道:“我再看看有什么要置办的,明儿一早就出门去买。”

她是孤女,没有父母兄弟,连成亲都没人帮着置办东西,跑腿忙活。

什么都都要她自己来。

霍七又是外乡人,在这两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春枝想着是自己请霍七帮忙,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不麻烦他了。

她帮霍七系好衣带之后就转身往外走。

刚走两步,就听见霍七问她:“都要成亲了,你的嫁衣呢?”

“嫁衣在我屋里。”春枝说:“我先穿上给你看看?”

霍峥道:“不必了。”

“那你歇息吧。”

春枝走出去之后,帮他把门带上了。

她把旧灯笼和梯子都收起来,回到自己屋里,把藏在床底下的箱子拖了出来。

打开箱子,红色的嫁衣就出现在眼前。

这嫁衣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做它的时候,满心都想着嫁给陆景云。

如今不仅新郎官换了一个人,还是为了躲过罚金和牢狱之灾的假成亲。

她这辈子大概也只会成这么一次亲。

只有这么一次穿上嫁衣的机会。

春枝把嫁衣拿出来抱在怀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回箱子里,吹灭了油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往日这个时辰春枝就要起来做豆腐,今儿豆腐不用做,别的事情却很多。

她醒了就起来麻烦,把屋子打理地整整齐齐,又把院子洒扫了一遍。

天光微亮着,院门被人敲响。

春枝走过去打开门,发现是卖饼的张大娘和两个卖菜的大嫂,她有些诧异道:“张大娘,吴嫂子、周嫂子,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

临水镇的婚俗是傍晚成亲,摆婚宴,讲究些的人家,女方还会在中午摆出阁宴。

春枝没有父母兄弟,手里银钱也不多,就省去了中午的出阁宴,只在傍晚的时候摆两桌喜酒。

“我们来给你帮忙啊。”张大娘说:“哪有成亲当天,让新娘子自己干活的道理。”

“就是。”吴嫂子和周嫂子一边附和着,一边往里走,“有什么要干的活,新娘子尽管吩咐我们,待会儿我家那口子卖完菜也会过来帮忙。”

“春枝你今儿就只负责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嫁人啊,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可不能马虎!”

春枝感动道:“多谢、多谢你们。”

“傻春枝,都是乡里乡亲的,说什么多谢!”

张大娘笑着催她赶紧去打扮起来。

有这三人来帮着忙活,整个院落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亮,隔壁的李大娘也过来帮忙。

李大娘说虽然春枝没选她娘家侄子,但这么多年的邻居,该帮忙的时候还是要来的。

春枝下厨做了早饭,招呼几人先吃些东西。

不多时,霍七也醒了,他打开门推着轮椅出来,张大娘等人一看到他就看傻眼了。

“这是新郎官吧?”

“长得也忒俊俏了!”

“难怪春枝说成亲就成亲呢,这新郎官跟状元郎比起来,也半点不差啊。”

吴嫂子说着说着就提起了陆景云。

张大娘和周嫂子连连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住口,不要再提状元郎了。

吴嫂子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峥默不作声。

春枝给他盛了一碗鸡蛋面,招呼着其他人先歇会儿,赶紧吃早饭。

原本按照本地婚俗,成亲之前新郎官和新娘子是不能见面的。

但霍七是春枝捡回来的,两人本来就住在一起,也就没有遵循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

几人惊艳于新郎官的容貌,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坐轮椅。

张大娘拉着春枝小声问:“新郎官这是……腿脚不便?”

春枝道:“他身上有伤,暂时坐几天轮椅,不是腿脚不便。”

张大娘这才放心,生怕春枝图人家相貌好,连男人坐轮椅都不介意。

毕竟春枝先前养了陆景云那么些年,吃了那么多苦。

张大娘等人都希望春枝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千万别再遇上要她辛辛苦苦养着,养好了就跑的负心人了。

霍峥吃面的时候,总感觉那那几个大娘大嫂频频看着自己。

他很快就吃完了面,进屋去了。

春枝跟过去,站在门边问他,“今天只吃一碗面就饱了?”

按照这男人的饭量,应该吃两碗才对。

霍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是不是她们一直看你,你不好意思了?”春枝走过去,“我再给你盛一碗,端到屋里来吃?”

霍峥道:“不用。”

他又不是见不得人,一碗面还要躲着吃。

春枝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以为他是被大娘嫂子们议论,不高兴了。

她压低声音跟霍七说:“大娘和嫂子们只是看你坐轮椅才多问一句,没有恶意的。”

霍峥道:“我不在意这些,你忙你的去。”

春枝笑问道:“真不在意?”

霍峥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我去忙了。”春枝转身出了屋子,把众人用过的碗筷洗了,又刷了锅,和众人一起布置喜房。

春枝住的屋子被布置一新,张大娘把桂圆红枣花生等物堆在盘子上,堆成了山尖尖,龙凤喜烛立在桌子上。

浅色的帘纬也换成了红色的罗帐。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下午。

张大娘催着春枝赶紧换上嫁衣,对镜梳妆。

平日跟春枝交好的小摊贩,和几个街坊邻居都来了,香满楼的小二把两桌席面和桌椅都搬了过来,在院子里摆上了。

卖猪肉的赵大哥还拎了两串炮仗来,在众人喊着“吉时已到”的时候点了火,炮仗噼里啪啦地炸响,烟雾在整个小院里弥漫开来。

身着嫁衣的春枝被周嫂子和吴嫂子扶着从屋里走出来。

霍峥自己换上了喜袍,从隔壁小屋迈步而出,跟春枝迎面对上。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他们眼里只能看到彼此。


春枝看着他,嗓音微冷道:“不管我相不相信,你都已经另娶她人。”

陆景云还想再说什么。

春枝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不管从前她有多期盼跟陆景云正式结为夫妻,现在的她都不会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春枝……”陆景云低声喊她,“你当真如此狠心?”

“我狠心?”

春枝都被他气笑了。

大概伤心到了一定程度,情绪是会乱套的。

她问陆景云,“你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陆景云凝眸看着她,“春枝,我想带你回家。”

“回家?”

春枝想起九岁那年,自己被人贩子拐了,途中却因为高烧不退被丢下,她蜷缩在大街上等死,又饿又冷,是陆景云救了她。

那时候还是少年的陆景云背着她,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于是,她在陆家一待就是十年。

她因为高烧不退,忘记了九岁之前的事,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连春枝这个名字都是陆景云给她取的。

他说“春枝”这个名字取自王维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时候的春枝还不知道什么是相思。

她只知道陆景云待她很好,到陆家之后,她有屋子住,有热汤饭吃。

陆景云还教她读书识字。

街坊邻居取笑陆景云给自己捡了个童养媳,陆景云也不恼,还说“我捡的,自然就是我的”。

他这样说,便是认下了她这个童养媳。

春枝从那时候起,便知道等她长大,就会嫁给陆景云,做他的妻子。

可现在,陆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春枝努力压下满脑子的回忆,哑声道:“这里才是我的家,你走吧。”

陆景云道:“这哪里有个家的样子?你跟我回去,我……我跟夫人好生商量一番,娶你做平妻。”

哪有什么平妻,不过是说得好听点的妾。

春枝清醒得很,根本不接陆景云的话。

陆景云还以为春枝已经心生动摇,当即又道:“夫人出身高门,只是性子略微骄纵了一些,其实心地不坏,只要你给她赔个罪,哄她高兴,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他说:“我会护着你,等我在京城拼出一番天地来,你就不用再看她的脸色……”

“够了。”春枝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指着门,怒声道:“你走!你走啊!”

“春枝……”

陆景云不明白春枝为什么忽然翻脸。

这次春枝不等他说什么,直接就推着他往外走,将人推到门外之后,她一把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板,仰头望天。

泪水在眼眶里蓄满,春枝仰着头,想把眼泪倒回去,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她不知道陆景云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明明他少年时温柔又良善,有凌云壮志,有八斗之才。

而现在,只剩权衡利弊,满心算计。

春枝靠在门板平复了许久,想起屋里还有一个男人,这才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回屋继续去做衣裳。

霍峥坐在轮椅上看着春枝跟人争吵,看着她靠在门板上强忍着不哭,现在居然又开始做衣裳了。

这姑娘……

堪称心性坚韧,非同一般啊。

他拿着春枝刚买回来的伤药,准备自己换药,可背上的伤自己处理起来多有不便,于是霍峥推着轮椅到小屋门口,轻轻叩了两下门。

春枝抬眸看向他,“有事?”

“换药。”

霍峥意简言骇道。

春枝放下针线,走到霍峥前面,“你先进屋。”

霍峥推着轮椅进了隔壁的小屋,春枝找了些白布出来,跟着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霍峥已经在脱衣裳了。

春枝入内,看到的就是男人健壮的胸膛,缠在伤口上的白布已经渗出不少血迹。

看起来有些骇人。

亏他能忍到现在才换药。

春枝上前道:“裤子也脱了。”

男人的腿也伤得不轻。

不然春枝也不会把轮椅搬出来给他。

霍峥看了她一眼,解开腰带,把裤子也褪了下来。

衣物都放到一旁,春枝开始帮男人将那些染血的白布都解下来。

昨天春枝帮男人上药的时候,是夜,男人还昏迷着,她一心救人也没有多想什么。

而现在,是白日。

男人清醒着,一双丹凤眼专注地看着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春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这是在救人,救人性命的时候,不要太在意男女之别。

她尽可能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男人的伤口上。

霍峥背上的伤口很深。

春枝给他上药前,忍不住说:“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霍峥“嗯”了一声,做足了心理准备,在春枝给他上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很疼?”

春枝说着,往男人背上的伤口轻轻地吹着气。

试图以此减轻他的痛苦。

伤口处传来难以言喻的酥麻,霍峥背部微僵。

春枝给他一层一层地缠着白布,轻声道:“你放松一些,背部别这么僵直,这样包扎起来会有点松。”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霍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一个卖豆腐的乡野之女,也不知道身上熏得什么香?

霍峥凝神屏息,不让自己受其影响。

春枝在很快就把他上半身的伤口包扎好,蹲在他面前,给他的腿伤上药。

霍峥一垂眸就看到她如画般的眉眼,轻轻吹气时微微嘟起的唇。

春枝生的花容月貌,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

霍峥看着她红润的唇离他的腿那么近,某处开始难以控制的躁动。

他忽然开始口干舌燥。

“我自己来。”

霍峥一把扯过了春枝手中的白布,自己往腿上缠。

“你能自己来最好。”

春枝也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什么,把伤药瓶子盖好,将那些带血的白布处理了,就去洗手。

“开门!快开门!”

院门再次被人敲响。

春枝走过去,一打开门就看见几个衙差站在门口……

领头的衙差开口问道:“你就是春枝?”

春枝扶门而立,“民女正是。”

“找的就是你!”领头的衙差高声道:“本朝律令,凡女子年满十八尚未婚配者,当处以重罚,由官府强行婚配,倘若不从,就得蹲牢狱吃牢饭!”


霍峥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在这里养伤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被外人发现,就惹来许多麻烦。

春枝看他有所动摇,当即又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也再找找人,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跟你假成亲的。”

她说着,低头吃完了碗里的瘦肉羹,就回屋继续做衣服去了。

霍峥独自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吃完了第二碗瘦肉羹。

瘦肉羹是真的美味。

这姑娘方才说什么来着?

——我可以每天给你做饭,照顾你,养着你……

霍峥先前从来没遇到过要养他的姑娘。

有些好气又好笑。

其实,跟她假成亲也不是完全不行。

……

第二天天还没亮,春枝就照常起来做豆腐。

男人那屋的门还关着,里头黑漆漆的,人显然是还没起。

她给霍七留了一碗豆浆,又烙了一个鸡蛋饼,就出摊卖豆腐去了。

昨天官差找上春枝,说她年满十八尚未婚配要交罚金、蹲牢狱的事半个临水镇的人都知道了。

今儿她出摊的时候,来卖豆腐的人多半都拉着家里尚未娶妻的子侄,让春枝相看。

个个都夸春枝能干,长得又好看。

被拉来相看春枝的男人们一看到她就看直了眼,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春枝忙着称豆腐打包收钱,还要抽空看上站在跟前的人几眼,一大早忙的不可开交。

隔壁的李大娘也带着她那个做渔夫的娘家侄子过来了,排着队让春枝相看,顺便买块豆腐回去。

“春枝你看,这就是我娘家侄子李峻,你看是不是长得高高大大的?就是太老实了,嘴笨了些,看到姑娘都不好意思说话……”

李大娘排了半天的队才轮到,赶紧对着春枝夸自己的娘家侄子。

李峻高高壮壮的,皮肤有些黑,一看到春枝就有些脸红,结结巴巴地说:“春、春枝姑娘好,我姑、姑姑时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谢谢李大娘夸奖,这是一斤豆腐,您拿好了。”

春枝麻利地拿荷叶包好了,系上绳子递给李大娘。

这个李峻跟周员外和楚公子那些有钱人不一样,看着就老实内向。

身上的衣衫看着有些旧了,洗的倒是很干净。

春枝就想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觉得李峻这样的比有钱人、读书人都更加适合她。

她跟李大娘说,这会儿摊上正忙着,别的事等回家再说。

李大娘一听,有戏啊,赶紧接过豆腐,带着李峻站到边上,“那春枝,你先忙着,我带着李峻回家等你啊。”

春枝应了声“好”,继续在摊子上忙碌着,时不时跟来卖豆腐的人闲话两句,

这天依旧是没到中午豆腐就卖光了。

春枝收拾好东西,准备推着板车回家。

隔壁卖饼的张大娘塞了几张饼给她,“拿回家吃。”

春枝推辞不过,只能收下,“那谢谢张大娘。”

“谢什么,咱们都一起摆摊多少年了。”张大娘有些伤感道:“你要是嫁了人,以后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卖豆腐了。”

春枝笑了笑,“嫁了人,我也还在临水镇,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张大娘怜爱地看着春枝,她家里有个跟春枝一样大的姑娘,前两年远嫁了,张大娘知道春枝没爹没娘,就格外照顾她。

现在听说官府为难她,逼着她三天之内嫁出去,张大娘心疼极了,跟春枝说:“春枝,你可不能病急乱投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挑个好的,刚才李家那个真的配不上你……”

李家那个别说跟状元郎没法比了。

就是跟周员外和楚公子也是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

“多谢张大娘提醒,我知道的。”

春枝没有多说什么,推着板车回了家。

早上给霍七留的豆浆和烙的鸡蛋饼都没了,应该是他起床之后吃了。

屋门虚掩着,春枝走过去看了一眼,霍七衣衫半褪。正在费劲地给后背的伤口上药。

春枝叩门三声,“要帮忙吗?”

霍峥回头看她一眼,“过来。”

依旧是那副随意支使人的做派。

“等会儿。”

春枝没有立刻过去,反而先去洗了个手,拿方巾擦干之后,才进屋走到霍峥面前。

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春枝帮他换了药,重新包扎好,顺带着帮他把衣衫穿上,理了理衣襟。

霍峥看她熟练的动作,忽然问了一句,“你以前也是这么照顾状元郎的?”

春枝顿了一下,“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峥道:“不是你要跟我假成亲吗?”

怎么没关系?

“你又不肯答应。”

春枝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正好这时候李大娘带着李峻过来了。

她站在门边,回头同霍七说:“有客人来了,你在屋里待着别出来。”

霍峥还想再说什么,春枝已经转身迎了过去,“李大娘,李大哥。”

李大娘手里拎着两个纸包,“给你带了些金银花茶,自己晒的,清热去火,还有我自己做的荷花糕。”

“李大娘太客气了,快请坐。”

春枝领着两人来到八仙桌旁坐下,她泡了一壶茶,给两个人都满上。

李峻端着茶杯,时不时看春枝一眼,好像还不好意思将目光停留在春枝脸上一样。

李大娘同春枝说:“我这侄子是个实在人,一眼就相中你了,他家里有八间屋子,聘礼能出到三十两!”

普通百姓家,三十两的聘礼已经算很多了。

所以李大娘说这话的时候,腰杆子挺得很直。

她跟春枝说:“他原本也是早该娶妻的,只是五年父亲去了,三年母亲又去了,这才耽误到现在,哦,家里有个妹妹已经出嫁了,还有个读书的弟弟平日里一直住在书院,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家的……”

李峻全程都不怎么说话。

李大娘夸完了春枝,夸李峻,一张嘴从进门开始就没停下过来。

她说的口干舌燥,最后笑着问春枝,“春枝,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行不行,一句话。”

春枝觉得李峻还挺好的,想着若是霍七不肯跟她假成亲,跟这个李峻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挺好。

一个“行”字到了嘴边,她刚要说出口,屋里的霍峥忽然推着轮椅出来了。

李大娘立刻站了起来,惊诧不已地问道:“春、春枝,你屋里怎么有个男人?”


春枝平日里一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穿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新的。

今日她上了妆,穿着红色的嫁衣,整个人美得桃羞李让,明艳不可方物。

连霍峥这样见惯了人间绝色的,见了她,也移不开眼。

春枝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上了些许胭脂的脸颊红晕越发重了,她举着却扇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男人的目光却像是能灼尽一切似的。

两个大娘站在左右,朗声道:“新郎新娘来拜堂!”

春枝被两个嫂子扶着走向霍七,后者腿伤未愈,走的有些慢,却走得很稳。

谁也看不出来,他刚才还坐在轮椅上。

红绸挂着红绣球,一端被人塞进春枝手里,另一端被霍峥拿在手里。

小院里全是熟人们说说笑笑的声音,祝贺声不绝。

两个大娘异口同声的喊道:

“一拜天地!”

春枝和霍七一起拜高堂。

“二拜高堂!”

两人高堂都不在,就拜了空高堂。

“夫妻对拜!”

春枝和霍七正面对上,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她就像是被火撩着了一般,立刻垂眸对拜。

她没看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一般。

众人看到两人对拜之后,纷纷笑着起哄道:“送入洞房!”

霍七握着红绣球的一端,牵着春枝往小屋里缓缓走去……

就在此时,四个衙役冲进了小院,“慢着!”

春枝一看到这几个官差,立刻就放下了却扇,挡在了霍七面前,“官府限我三日之内嫁人,如今我在期限之内成亲,你们还来做什么?”

霍峥看她像母鸡护崽似的护在自己身前,觉得有些好笑,心头又莫名地涌上暖意。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春枝这样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领头的官差没想到春枝的态度这么强硬,当即开口道:“你嫁的是外乡人,谁知道是不是流民贼寇?”

随行的官差道:“本朝律令,良民不得与流民通婚!路引呢?拿出来看看!”

原本像春枝这样在官府上门后三日内就把自己嫁出去的人,他们这些官差就不用再上门了,即便要上门也不能在人家成亲的当天来扰乱。

实在是那位丞相府的小姐见不得春枝好,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若是新郎官没有路引,他们即刻便要拿人下狱。

“霍七。”

春枝喊了男人一声。

好在他昨日就出去取来了路引。

霍峥亦是早有准备,直接从袖中取出了路引。

领头的衙役接过去一看,“霍七,云京人士,来南州贩茶……”

户籍来历,来此作甚,和官府的印章一应俱全。

这路引是真的。

几个衙役传看了一遍,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还真让春枝在三天之内找到了一个夫君。

今天人是没法抓了。

领头的衙役把路引还给霍七,目光还一直打量着他。

春枝道:“几位官爷要不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领头的衙役从这话里听出了讽刺之意,喊了声“走”,带着几人灰溜溜地撤了。

春枝看他们走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场众人看衙役走了,又恢复了原来热闹的气氛,起哄道:“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喽!”

春枝的却扇方才就已经放下了,这会儿才拿起来也晚了,她有些羞涩地偷瞧霍七的表情。

霍七却在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洞房里去,却有几个不速之客走了进来。

“这席面也太寒酸了吧?”

“酒也是便宜货……”

众人闻声转头看去,春枝也跟着回头,就看见纪如珍和陆景云携手而来,几个随行的婢女小厮对她定的席面挑挑拣拣的。

霍峥第一次跟状元郎打照面,不动声色地把春枝护在了身后。

纪如珍一抬头就看见了俊美如斯的新郎官,不由得怔了怔。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纪如珍以为陆景云的相貌已是万中无一,没想到春枝的新夫君竟然生的更俊美,霎时满心嫉恨,春枝一个卖豆腐的穷酸丫头,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好命!

春枝冷眼看着两人,“你们来做什么?”

纪如珍道:“自然是来喝喜酒的。”

她身边的婢女说:“再怎么说,你也曾经是陆家的奴婢,奴婢嫁人哪有不跟主人禀报的道理。”

纪如珍笑着,给了身旁的婢女一个眼神。

婢女会意,立马把一个钱袋子扔到了春枝面前,“这是状元郎和状元夫人给你的赏赐,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春枝一脚把那个钱袋子踢了回去,“要磕头你自己磕,想怎么磕就怎么磕,少来我面前找事!”

那婢女见状,叉腰骂道:“你简直不识好歹!”

春枝刚要说话,就看见纪如珍身后几个随同而来小厮,要掀桌子砸场子,她脸色微变,刚要冲过去,就看见霍七从身边掠了过去,一把按住了桌子。

霍七就那样轻轻巧巧按住桌面,那几个小厮就怎么也掀不动桌子,牙都快咬碎了,也没能撼动桌子分毫。

下一刻,霍峥一掌将人打飞出去,连同身后几个小厮都撞飞了,跌倒在纪如珍面前。

纪如珍被撞到了腿,又疼又怕,连忙躲到了陆景云身后,“夫君——”

陆景云道:“春枝,我夫人没有恶意,只是下人言行无状,还望你不要跟她们计较。”

春枝还没说话,就听见霍七沉声道:“是不该跟下人计较。”

他说:“若非主人授意,下人岂敢如此?”

在场众人纷纷应和道:“就是!”

“状元郎,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负了春枝,如今她嫁的良人,你还要带着夫人上门羞辱,实在过分!你做个人吧!”

“春枝不跟你们计较,是春枝大度,状元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春枝何曾是陆家的奴婢?”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质问得陆景云脸色发青。

纪如珍躲在陆景云身后,偷偷探出头来看了众人一眼,又立马躲了回去。

霍峥按了按手,大有一掌把陆景云和纪如珍都打飞出去的架势。

春枝快步上前,拉住了霍七的手,低低地喊了声:“夫君。”


但纪如珍肯定不愿让他去。

陆景云只能坐在窗边,哄着纪如珍,“夫人头疼,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纪如珍眼巴巴地望着陆景云,“那夫君……”

陆景云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下午。

因为原告和证人迟迟没有出现,告春枝的案子从排第三个,推到了最后一个。

前头所有案子都已经审理完毕。

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因为原告一直没有,这案子没法开审。

等了半天,吴信也没有出现。

县令大人只能宣告此案作废。

就县令拍响惊堂木,准备宣告作废的时候,几个地痞混混抬着一个担架过来了,担架上那人从头到脚都用白布包裹了好几层,根本看不出是谁。

师爷一看,高声问道:“堂下何人,因何做此打扮?”

“草、草民吴信!”

吴信说话都带着哭腔,整个都瘫在担架上,爬都不爬起来。

春枝见状的忍不住心想,莫不是我求神拜佛有用,都应验了!

县令大人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吴信?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吴信道:“草民昨夜被人打、打了!”

县令大人问:“谁打的你?”

“不、不知道啊。”吴信道:“那人打我之前,套了麻袋,我没看见他的脸……”

县令大人看了师爷一眼。

师爷问道:“你最近可跟什么人结仇了?”

“她……她!”吴信用缠满白布的手,颤抖着指向春枝。

春枝连忙道:“民女昨日和夫君一直在自家小院里,并未外出,四周邻居皆可作证!”

吴信道:“她那个夫君,看着是个残废,其实能打的很,前些日子我带着兄弟们上门去要回我娘留给我的豆腐作坊,她那个残废夫君硬生生把我们几个都打趴下了!是他、昨夜肯定是他打的我!”

春枝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吴信道:“我近来不曾跟人结怨,只跟你有争端,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那个豆腐作坊,暗害于我!大人、县令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春枝连忙道:“启禀县令大人,民女的夫君前些日子伤了腿,不良于行,这些天基本没有出过门,而且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吴信住在哪里,如何能将他打成这样?”

县令大人和师爷耳语了几句,觉得春枝说的也是实情。

县令大人说:“吴信被打之事暂且不论,今日审的是豆腐作坊归属于谁的案子。你们二人都说豆腐作坊是自己的,且拿出证据来!”

吴信道:“这豆腐作坊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这些兄弟都可以作证!”

抬着担架来的几个地痞混混连连点头:“我们都可以替吴信作证!”

“吴信他娘临死前,我们就在跟前,都是亲耳听到吴信他娘把这个豆腐作坊留给吴信的!”

“我能作证!”

“我也能作证!”

几人纷纷开口。

吴信想说什么,都被他们的声音盖了过去。

县令大人又问春枝,“你有何话说?”

春枝道:“回大人的话,将豆腐作坊卖给我的李氏现在好好地活着,她只是回了乡下养老,不是死了……”

几个地痞混混闻言顿时没了动静。

一个个都看向吴信,其中一个小声道:“你娘还活着,你怎么不早说?”

吴信倒是想早说,谁让他们嘴巴这么快,拦都拦不住。

县令大人道:“那就传原户主李氏!”

吴信连忙喊道:“大人!启禀大人!我娘病了,老糊涂了,记不清以前的事,您就是传唤她来,那也没有用啊。”


结果这人说可以不管他,不能不要钱袋子。

呵。

霍峥生气了。

从西街回到桃花巷,一路上霍峥都没再说话。

春枝想着这次来了个长安王巡查南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

这位大人物要是在南州久待,那她们这些靠摆摊过活的小老百姓,就出不了摊。

出不了摊,就赚不到钱。

赚不到钱,这日子就没法过。

春枝想着想着就有些发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霍峥见她迟迟没发现他生气,还自顾自在那发上愁了。

心下越发不悦。

于是他更沉默了。

回到豆腐作坊,春枝推开院门,将板车推了进去,又回头去帮霍七推轮椅,嘴上说着:“小心门槛。”

结果霍七根本不要她帮忙,直接站起来,跨过门槛,又一只手将轮椅提了进去,然后又坐在轮椅,推着轮子进门去。

春枝见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好像生气了。

“霍七。”春枝喊了他一声。

霍峥没应声,头也不回地推着轮椅往里去。

春枝跟上去,“霍七,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霍峥回头,给了她一个“你说为什么”的眼神。

春枝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了想,猜测着问道:“是不是因为说可以不管你,但不能不要钱袋子?”

霍峥“哼”了一声。

春枝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道:“我同你开玩笑呢,钱袋子重要,你也很重要,我都要管的。”

霍峥声音有些冷硬道:“花言巧语。”

春枝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霍峥道:“那要是钱袋子和我,你只能选一个呢?”

春枝笑了笑,“你要听真话,还是……”

霍峥道:“真话。”

“选你。”

春枝心道,选钱袋子就只有钱袋子,选霍七却可以是拿着钱袋子的霍七。

霍峥其实知道春枝是哄他的,但有时候,明知道是哄人的话,听了也舒服。

他没再说话,把钱袋抛给了春枝。

春枝伸手接住。

真好,钱袋子又回来了。

霍七连李记的包子都没来得及买,钱袋子的钱都没动过。

春枝看着豆腐框里还剩下大半的豆腐,豆腐这东西放不住,她又舍不得糟蹋东西,便同霍七说:“今天的豆腐没卖完,我给你做个豆腐宴吧。”

“什么豆腐宴?”

霍峥听都没听说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春枝道:“别小瞧这小小的一块豆腐,它可是能做出一百零八道豆腐宴呢。你别不信,这一百零八道菜式里有七十道‘红味’,三十八道‘白味’……”

霍峥道:“怎么,你今儿还准备拿这半筐豆腐做一百零八道?”

春枝道:“一百零八道,那肯定是做不成的,八道倒是可以。”

霍峥不甚在意道:“你随意。”

“那好,你先把火生上,我去给李大娘她们送点豆腐。”

春枝说着就把豆腐切成一块块的,用荷叶打包好了,隔壁的街坊邻居送去。

反正这么多豆腐她和霍七两个人也吃不完,还不如分点给平日里互帮互助的邻居。

霍峥生火已经生的很熟练了,两三下就把灶火点燃,见春枝迟迟没回来,就往锅里加了一些水,免得铁锅烧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春枝回来开始凉拌、油炸、炒煮和做汤……

她做了小葱拌豆腐、麻婆豆腐、焖豆腐、炸豆腐丸子、雪花豆腐、豆腐饺、青菜炒豆腐,还有一锅鱼头豆腐汤。

霍峥看着这一桌豆腐宴摆上桌的时候,神情颇有些微妙。

“你不吃葱,那这个小葱拌豆腐就不吃了,尝尝其他几道吧。”


春枝被这些拦住也不慌,清声道:“这是药铺,人人都来得走得。你让人这样拦着我,是何道理?”

纪如珍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婢女先出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家小姐是丞相嫡女,状元之妻,别说只是让人拦住你,就算要打你,你也只能受着!”

两个婢女刁钻刻薄。

拦着春枝的几个仆从一脸凶恶。

药铺掌柜开口劝道:“状元夫人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药铺真是蓬荜生辉,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她就是个买药的客人,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让她走吧。”

纪如珍不发话。

拦着春枝的几个仆从动都不动一下。

纪如珍打量着春枝,没想到她被赶出陆家之后,没有躲起来哭,也没有一蹶不振,而是照样出摊卖豆腐,现在还出现在了药铺里。

纪如珍自己是因为老夫人病了,她想博个孝顺之名,压一压丞相之女抢人夫君的谣言,才亲自出来把临水镇所有大夫都请回陆家去,便怀疑春枝是知道陆老夫人病了,才故意来药铺买药,想借此机会重新回到陆家。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纪如珍道:“你昨日将母亲气病了,拿了银子一走了之,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景云抛弃童养媳。你不过就是景云捡来的奴婢,无媒无聘,凭什么自称景云的童养媳?”

“我没有散播谣言。”

春枝对纪如珍没什么可说的。

她跟陆景云相依为命的那十年,虽然无媒无聘,但是整个临水镇的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没有正儿八经地成过亲,却对着皇天后土发过誓,此生相守,绝不相负。

现在是陆景云违背誓言在先,春枝不纠缠不报复已是给彼此留了最后一丝情义。

偏偏纪如珍不肯放过她。

纪如珍说:“你没有散播谣言,那整个临水镇的人为什么都在非议我和景云?”

春枝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放肆!你一个贱民,也敢这样同我家小姐说话?”

纪如珍的婢女冲上前来,抬手就要扇春枝的脸。

春枝一把扣住了婢女的手腕,然后反手就给了这婢女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作响。

婢女脸上立刻就浮现了一个五指印。

春枝每天做豆腐磨豆腐,看似柔弱,其实手劲要比一般姑娘大上许多。

“你、你敢打我?”婢女呆愣了片刻,捂着脸转身跑到自家主子面前,“小姐,她……她打我。”

纪如珍仗着丞相之女的身份,在京城过的也是众星捧月的日子。

哪里见过春枝这么不讲尊卑,二话不说就还手的。

“没用的东西,退下。”

纪如珍说着,亲自上前。

几个仆从见状,伸手来按住春枝。

春枝见势不好,抬腿重重踢向其中一个仆从的裆下,在对方吃痛倒下的时候,飞快地冲出药铺。

外头街道上人来人往。

小摊贩们都认得春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打趣她:“春枝你好好的跑什么?后面有老虎追你啊!”

春枝跑到卖菜刀的张大伯摊前,拎起一把菜刀就转头对上那几个仆从。

谁都没想到她敢提着菜刀折返回来。

仆从们都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纪如珍也走出了药铺,看着春枝提着菜刀朝自己走过来,小脸也白了几分,“你、你要做什么?”

春枝拎着菜刀站在纪如珍面前,其实她的手也在抖。

纪如珍带了好些仆从婢女,她只有孤身一人,光天化日持刀对人,说不定要被抓进大牢蹲牢狱。

可是她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春枝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不是问我,无媒无聘,凭什么自称陆景云的童养媳吗?”

纪如珍此时面白如纸,根本就不敢吱声。

她是相府千金,养尊处优惯了,即便同别的官家千金有矛盾,也都是用后宅手段来报复彼此,比如给人茶里下药,偷偷在让人在背后将对方推下水……

何曾见过,拎着菜刀跟人说话的对手。

加上街上人太多,仆从们都不敢擅自动手。

春枝道:“我们是没成过亲,那是因为陆景云说过,等他高中,要用八抬大轿娶我为妻,但陆景云失信了。”

她决绝地将在心尖占据了大半位置的陆景云一点点剜下来,心痛的感觉难以言喻,但她没有一刻迟疑。

春枝对纪如珍说:“陆景云负我,是他的错。我只怪他,不曾怪你。但,这不是你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理由。”

她站在人群中央,来来去去的行人为此停下了脚步。

雨后初晴,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了春枝身上。

春枝道:“相府嫡女,状元之妻又怎样?抢来的就是抢来了,做什么非要颠倒黑白,将脏水都泼在别人身上?”

纪如珍张了张嘴,“我与景云是皇上赐婚,你凭什么说我是抢来的?你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说不定本来就是天煞孤星!”

她这话一出,街上这些跟春枝交好的小摊贩都炸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

“春枝从前是陆景云的童养媳这事,整个临水镇的人都可以作证!”

“什么丞相之女,我看就是个嫁不出去的,才非要抢人家夫君!”

这些最底层的反复走卒走上前来,护在了春枝面前。

隔壁卖猪肉的赵大哥拎着杀猪刀就过来了,“春枝别怕,有我们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卖菜刀的张大伯跑过来,把春枝手里的菜刀接过了过去,哄小孩似的哄道:“春枝乖,咱不玩刀。”

春枝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么多人护在她身前,没了陆景云,她还有很多对她的人。

“啊!”纪如珍看到那把还在滴血的杀猪刀惊叫着躲到婢女们身后,什么高门贵女的气度都顾不上了,一边躲避一边尖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拦住她、拦着他们啊!”

纪如珍并不觉得自己抢了春枝的夫君。

春枝孤苦伶仃那是她的命。

但是她纪如珍不一样,生来就是丞相之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状元郎做夫婿,也是皇上赐婚。

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本该全都属于她。

谁跟她抢,谁就该死。

赵大哥将杀猪刀举高了一些。

一众仆从婢女们护着纪如珍落荒而逃。

小摊贩围着春枝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卖菜的给春枝塞了一篮子菜,卖布的给春枝塞了两匹布,连赵大哥给春枝剁一大块肉……

卖菜刀的张大伯想了想,把春枝用过的那把菜刀包了起来递给她,“春枝,这把菜刀你还是拿着,拿着防身用。”

春枝被他们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抱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家。

霍峥正在院子里转轮椅,听到开门声,抬眸看过去,就看见春枝抱着一大堆东西进门来,眼睛红红,像是刚哭过。

他没有立刻开口,等到春枝从跟前经过的时候,才开口问:“怎么哭了?”


“剪了。”

春枝说着,指了指床前那堆破布。

她还没来得及烧掉。

霍峥闭了闭眼,“去给我找套干净衣裳来。”

这随意支使人的做派。

春枝险些以为自己是他家里的小婢女。

春枝道:“我这没有男人穿的衣裳,等明天、天亮之后我就去给你买。”

这话说完,她好半天都没听到男人回答。

春枝转身一看,才发现男人又晕过去了。

她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即便人昏迷着,气息也比先前平稳了许多,她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这个男人一醒来就掐她脖子,还说她不知羞耻,但张虎也是他赶走的。

春枝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恶人。

男人已经醒过来一次,想来下半夜伤势也不太会变得更糟糕。

春枝就搬着椅子去了隔壁囤积黄豆的屋子,将银票找了个坛子藏起来。

她靠在椅子上眯了两个时辰就起床磨豆子、做豆腐。

外头还在下雨,只是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她打着伞,去就近的成衣铺子买衣裳。

成衣铺的掌柜钱三娘跟春枝挺熟的,还没开张就被她叫起来了,打哈欠来开门,“哎呦,春枝,稀客啊。你一大早的来买新衣?莫不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好把状元郎的新夫人比下去?”

临水镇不算大,有点热闹不出半日,就能传得满城皆知。

钱三娘自然也听说了状元郎陆景云带着新夫人衣锦还乡,抛弃了童养媳那事。

“三娘说什么呢?昨日有个亲戚来投奔我,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我这是帮他买衣裳来了。”

春枝可不敢跟钱三娘说自己昨天夜里捡了个男人回家。

“给亲戚买啊,那进来挑吧。”

钱三娘听到春枝这么说,原本冒着八卦之光的双眼瞬间就暗了下去。

春枝进了成衣铺子,就走到男子衣裳那边,粗衣麻布是最便宜的,但看男人那矜贵样,粗衣麻布的实在不合适,她给挑了一身靛蓝色的圆领袍。

钱三娘见状,眼睛又亮了起来,“买男装啊?”

“嗯。”

春枝点了点头,也不跟钱三娘多说什么,继续挑衣裳,

钱三娘又问:“他大概多高,身型多大?”

春枝回想了一下那男人的模样,身形高大,腰身精壮,满身的伤都不显病弱之色。

她缓缓道:“身高大概八尺,不胖不瘦,还挺精壮的,这衣裳合不合适?多少银子?”

钱三娘道:“身高八尺,这件正合适,可这衣裳不便宜,最少也要二两银子,咱们街坊邻居的,我就不跟你叫价了,要是卖给别人,我少说也要个五两。”

春枝咬咬牙道:“二两就二两,你帮我包起来,然后再配一套里衣。”

“行。”钱三娘麻溜地帮她包了起来,“里衣我只收你半贯铜钱。”

春枝拿碎银子付了钱,提着包好的衣裳回去了。

钱三娘送春枝到门口,等人走远了,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不对……春枝是陆景云捡回家的孤女,哪来的亲戚啊?”

春枝拿着新买的衣裳回到家,轻轻推开屋门,发现男人还没醒。

她把新买的衣裳放在枕头边,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听见,就跟他说:“衣裳我给你买来了,你醒来之后就换上,然后赶紧走。”

昏睡中的男人毫无反应。

春枝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转身出去,推着板车出摊卖豆腐去。

“春枝来了。”卖饼的张大娘满眼怜爱地看着她,“他们都说你今天不会出摊了,要占用你的摊位,我不让,一直帮你留着呢。”

春枝感激道:“谢谢张大娘。”

她一出摊,就有人排着队来买豆腐,生意竟比往常还好上许多。

春枝手脚麻利地切豆腐,然后用荷叶包起来称斤两。

白色雾气袅袅升起,越发衬得春枝唇红齿白,杏眸桃腮。

有外乡人从摊前经过,忍不住感慨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豆腐西施,果真名不虚传。

今日的队伍排得有些长,时不时有相熟的老客问春枝,“春枝,你以后真不回陆家了?”

“是不是状元夫人容不下你啊?”

还有人说:“依我看啊,春枝跟陆状元散了也好,不然我们以后上哪去买这么好吃的豆腐!”

众人都把这事当热闹瞧,说什么的都有。

春枝只是笑笑,跟往常一样说:“以后常来啊。”

众人见她不哭不闹,脸上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再在她面前提这事也只能讨个没趣,渐渐地散去了。

春枝继续忙碌着,等到豆腐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却有两个大娘在摊位前吵了起来,“我先来的!你凭什么插队?”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两人都年近五十还穿得花枝招展,是临水镇最有名的两位媒婆,李媒婆和赵媒婆。

先前陆景云一直不回来,这两个媒婆也曾先后登门,万分热情地要给她说新的亲事,所以她认得这两人。

春枝说:“不用争,正好还剩下最后两块豆腐,你们一人一块,两人都有。”

“这两块豆腐我都要了。”李媒婆凑上前道:“春枝啊,以前我要帮你找夫婿,你说你要等陆状元,现在他娶了别人,你也该另嫁了吧?城南的周员外一直都很喜欢你,愿意出五百两的聘礼,娶你做续弦呢!”

赵媒婆一手肘把李媒婆撞到一边,自己上前道:“春枝这样的好模样,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着?城东的楚公子也对你心仪已久,楚公子二十有六,尚未娶妻,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就相中了你呢。”

春枝没应声,把两块豆腐各自打包好,递给两人,收了钱就推着板车往回走。

今日买豆腐的人多,还没到晌午就卖完了,刚好回去给自己煮碗面当午饭。

两个媒婆铆足了劲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说那位周院外和楚公子有多好多好。

春枝推着车走得飞快,回到豆腐作坊之后,就立马把门关上,将两个喋喋不休的媒婆都关在门外。

不管她们怎么叫门,春枝都不开。

过了许久,李媒婆和赵媒婆才吵着架,各自离开了。

春枝靠在门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往小屋那边看,就看到身着靛蓝色圆领袍,身如玉树的年轻男人站在窗边。

陋室木窗,他站在那里却自成风景。

简直让她这小小的豆腐作坊蓬荜生辉。

男人听到门外的动静,抬眸朝春枝看了过来。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春枝缓缓走到窗边,秀眉微蹙道:“你怎么还没走?”

许是从来都没被人这样赶过。

男人眼里浮现了一丝难以置信,“你在赶我?”

春枝道:“还不够明显吗?”


春枝脚步微顿,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还会问她怎么哭了。

她哭了一路,手上抱着一大堆东西,都腾不出手来擦眼泪。

许是满脸泪痕,看起来实在狼狈且可怜。

春枝觉得说自己因为被状元郎抛弃,还被状元夫人当众羞辱,反击的时候被大家伙儿护着就哭了太丢脸。

她吸了吸鼻子,“我、我给你买东西花了好些银子,心疼哭了不行么?”

霍峥闻言顿时:“……”

这姑娘简直钻钱眼里了。

买些布匹伤药和吃食,花了点银子就心疼哭了?

春枝也没跟他多说,转身就往屋里走。

哭的时候被人瞧见了,实在是件很丢人的事。

尤其是她跟这个男人并不熟。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没到说这些事的时候。

春枝低着头,抱着一大堆东西从霍峥身侧快步走了过去。

霍峥在她身后说:“待我伤好,会把银子还你的。”

春枝头也不回地说:“那你说话可要作数。”

霍峥道:“我向来一言九鼎。”

春枝没再应声,将所有东西都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然后将猪肉和吃食、菜刀等物拿到厨房去,洗了手,又走回八仙桌前将把两匹布抱进屋子里去。

她一个人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拿帕子拿擦了擦眼睛,打水洗了一把脸。

霍峥一直在院子里折腾那把轮椅。

没多久,就能将轮椅运用自如,推动轮子来到春枝面前,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递给她,“这个给你。”

“给我?”

春枝昨日给男人擦洗伤药的时候就见过这枚玉佩。

一眼就能看出来值钱的很,不是寻常之物。

她没有立马伸手去接,反而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身上就这么一件值钱物件,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霍峥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替他发愁没有银子怎么办。

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但脸上还是那副有些漠然的模样,“我自有办法。”

其实春枝也不是为这人花钱哭的。

只不过男人问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随便找个了个由头。

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霍峥见她一直不接玉佩,直接把玉佩塞进她手里,闷声道:“你拿着,别哭了。”

价值不菲的玉佩拿在手里触感温润,还带着一点男人掌心的温度,春枝刚有些感动。

下一刻,就听见他说:“你哭的很丑,下次别哭了。”

春枝顿时:“……”

白感动了。

男人留下养伤,吃她的喝她的,给点值钱物件也是应该的。

春枝这样想着,就把玉佩收了起来。

这男人嘴这么毒,就该让他出点血。

春枝将玉佩藏进了箱笼里,然后开始做事。

她卖的豆腐都是早起现做的,以前下午把豆子泡上之后,她就会回陆家照顾陆老夫人,现在她不是陆家人了,用不着再做那些事,下午可以歇一歇。

只是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她睡不着,也不想再回想自己跟陆景云那些事,便想着找些事情做。

忙起来,没功夫去想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了。

买布的秀姐儿给她塞的两匹布一匹竹青、一匹天蓝,都是男女皆可的颜色,春枝上次去成衣铺子买男子的衣裳就被钱三娘问东问西,再去买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就想着拿这两匹布给男人做衣裳。

刚拿了人家的玉佩,给人做两身衣裳也是应该的。

春枝这样想着,把尺子的找了出来,走到窗边喊院子里的男人,“霍七,你过来一下。”

霍峥坐在轮椅上,双手转动轮子,转身看向春枝,却没有立马上前来,“做什么?”

春枝扬起手里的尺子给他看,“给你量尺寸,做衣裳。”

其实她也可以走到院子里去。

但是霍七刚刚说她哭的丑,春枝就让他自己推着轮椅走过来。

可霍峥还是没有过来。

春枝道:“不量算了,反正又不是我没有衣裳穿。”

她说着就要把尺子放回抽屉里去。

霍峥受不了没有衣裳更换,这才慢慢推着轮椅往屋里去。

屋子不大,也没什么摆设,胜在春枝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霍峥面前,“还站的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

霍峥一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腿的伤原本就没有重到站不起来的地步,只是落下伤病,才坐在轮椅上。

“手抬起来。”

春枝拿尺子量他的肩宽、手臂和腰身……

一样样地量下来,量到前面的时候,春枝跟男人离得极近,近到两人可以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健壮男人独有的气血澎湃扑面而来,春枝不自觉有些脸红。

她加快了量尺寸的速度,然后很快就退开了。

而这时,霍峥忽然站不稳朝她倾倒过来。

春枝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冷不丁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她愣了一下,赶紧推开霍峥,让他坐回轮椅。

霍峥闷哼了一声,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伤口。

春枝稍显无措道:“你……你没事吧?”

霍峥没说话,只是眸色如墨地看着她。

男人一双眼眸晦暗如深海,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春枝往边上走了两步,拿起布匹往男人身上比划了一下,“好了,你出去吧,我要给你做衣裳了。”

霍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推动轮子出去了。

男人走后,春枝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九岁那年被陆景云捡回陆家,跟他一起生活了好些年,没少给他量尺寸、做衣裳,可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脸红心跳过。

春枝定了定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着许是因为跟陌生男人靠的太近了的缘故。

以后得离他远一些。

而门外的霍峥隔着木窗看春枝在屋子里忙活,想起方才她靠近时,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萦绕在他鼻尖,竟让他这个一直不近女色的人气血上涌。

他闭了闭眼,忽然涌上心头的躁动,竟这样难以压制。

量尺寸要量的这么细致吗?

这个乡野之女怕不是故意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