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出国了。

最后一次和顾书淮见面的那天，我没有告诉他，但他还是厚着脸皮讨好我。

“妹妹的事，你为什么中断治疗？”

我深吸了口气，终于问了出来。

顾书淮的眼睛浮现出莫名的后悔和绝望，但还是选择了回答。

“因为林雪。”

顾淮安停顿了几秒，“那天她跟我说你羞辱她。”

“但我只是为了气你！”

我认真的看着顾书淮的眼睛，“我钦佩你的坦诚，哪怕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你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

我闭上眼睛，补充道：“骗你的，我痛到快要窒息。”

“对不起，我是发自内心的真的觉得对不起。”

顾书淮垂下了眼睛。

“哪怕林雪回国后你总是抛弃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因为我喜欢你太多年了。”

“可是这份喜欢，已经被你亲手消磨干净了。”

“是你，害死了我妹妹。”

顾书淮低声抽泣，想上前抱抱我。

我往后撤了一步，示意他和我对视。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将眼前的你和当年我喜欢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了，顾书淮，放过我吧。”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

顾书淮的眼神坚定。

说内心毫无波动是假的，毕竟我追逐了这么多年。

但我还是一字一句地说：“我曾经真的以为我的爱很坚定，但我发现我错了，我对你的爱彻底结束在每一个对你来说不起眼的瞬间。”

顾书淮红了眼眶，望着我长久的沉默。

最终，我率先离开。

像他每次毫不犹豫地抛下我离开那样。


那个小模型是妹妹刚生病时，我们一起去做的。

何况他以为钱可以抵消这些年他对我的伤害？

人死呢？

又可以复生吗？

那天之后，顾书淮没有再来找我。

天气逐渐变冷了，我经常喂的流浪猫突然不怎么吃东西，我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店打针。

那天打完针已经很晚了，得知和宠物店的老板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便一起回去。

宠物店老板把我送到楼下，我刚从车上下来，绿化带花坛旁边的阴影处突然有人喊了我一声：“姜逢。”

是顾书淮。

顾书淮喊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转过头，他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下，见我回头才慢慢踱步到明亮的地方。

才两个周不见，他竟然瘦了不少。

顾书淮的视线从离去的车影转移到我脸上，接着冷笑了一声：“我说你怎么那么坚定，原来是变心了。”

顾书淮的眼神盯着我，几乎称得上凶神恶煞，又仿佛是怕被人遗弃的小猫，眼中故作凶狠却又情绪慌张，他问我：“你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疲倦，大约是这些年他明知道我的情意却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实在是厌烦了，但我又尽量不骂人，耐心解释道：“宠物店的老板，我带流浪猫去打针，一起回来。

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能不能别再......”我斟酌了许久，没找到用词。

大概是我冷漠的语气令顾书淮意外，他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受伤。

接着语气很轻很轻的开口：“你，你还会回来吗？”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微微愣了愣。

就在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在漫长的等待中当初的热血与憧憬，早已经被磨平。

“你还记得你在海边吗？”

我缓缓开口。

“那天我妹妹快要死了，只要治疗就能稳住，我跪在医院里，求身边每一个经过我的医生，可他们说，是你的命令。”

他的脸色在我的话音里逐渐阴沉，最后怔怔的盯着我，“对不起逢逢，那天林雪不开心，我下意识......所以你的下意识从来不是我。”

我打断了顾书淮。

“我舍不得你。”

顾书淮突然说。


“你胡说什么？”

顾书淮拿手机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发怒道：“我只是下令中断治疗！

还有，医生不是说了那小孩好好治疗还可以活很久吗？”

呵，好好治疗，他也知道活下去的前提是治疗啊。

看到我在一旁冷笑的表情，顾书淮像是明白了什么，径直挂断了电话。

顾书淮看了我一会儿，轻蔑地笑出声：“姜逢，你的戏演的还可以啊，现在都会找人配合你一起了？”

“死了啊？

那你怎么不演的伤心点啊。”

顾书淮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是他已经很久没去看过我妹妹了，但凡他多关心我一点，就会知道这些日子我频繁的往来医院。

但凡他多关心我一点，就会知道这些日子我整夜哭的难以入睡。

可惜，他不关心。

妹妹的病早就离不开药了，更离不开呼吸机和监测仪。

可他宁愿为了替林雪出头，硬生生命令医院断了她的治疗。

而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也死在了我眼前。

甚至这些年，他从不肯主动去看我妹，每次都是我听话了一阵或者让他满意了，他才美名其曰奖励我。

然而也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见我仍旧面无表情，顾书淮眼神不满的看向我：“你现在都敢骗我了？

姜逢，你是不是忘了后果？”

我终于被逗笑了，嗤的一声：“顾书淮，你觉得我会用我妹的性命来骗你？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随着妹妹离开，我对顾书淮的爱意早已消逝不见。

最后我看了一眼地上稀烂的模型，妹妹的身姿碎的到处都是。

像我和顾书淮的感情一样，碎的到处都是。

从我和顾书淮的房子出来以后，我打车到了我家以前的老房子。

顾书淮不喜欢这里，他说这里又偏又小，所以他从未进过房门，从未了解我以前的生活。

老房子的墙上贴满了妹妹健康时的照片，她爱跳舞，却因为我一时疏忽而烧伤了腿。

我走进屋内，想起也是有过好时光的。

因为失火后我变得很怕火，顾书淮带我去看烟花，我反而被吓得尖叫，他就将我护在怀里一遍遍的安慰我。

“不怕了不怕了，以后有我呢。”

镜头再转向顾书淮忙合作的那些日子，我经常亲手熬好粥送去书房给他。

他有次突然发脾气，粘稠又滚烫的汤汁摔翻在我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而顾书淮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只因为那天，我提了一句林雪。

我躺到床上，想着我和顾书淮为什么会在一起。

大学时我对他一见钟情，但他始终对我不理不睬。

转折还是出现在一个手串上。

那时候我听说有个寺庙开过光的手串保健康很是灵验。

于是我踩着山路跑了好几次，终于也给顾书淮求了一串。

只是那天下山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

为此，我还发了阵高烧。

正当顾书淮在病房里骂着我蠢笨的时候，我脸色苍白的把手串递给了他。

顾书淮眼眶一红，我以为他被我感动到了。

那天我们回了家，我吻向顾书淮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僵直了。

很快，他朝我压过来，那天晚上他很是“卖力”，像是要发泄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林雪在朋友圈官宣了她和外教的恋情，还附上一张亲密照。

但不可改变的是，我和顾书淮在一起了。

想来竟要感谢林雪。

一片漆黑里，我望着天花板上隐约的吊灯轮廓，缓缓睡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这些年我真的太累了，一边照顾妹妹，一边还要应付顾书淮和林雪。

顾书淮为我付了所有的医药费，又把妹妹特意送去他投资的医院，我也以为他是爱我的。

直到林雪回国，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她才是顾书淮心头的一颗朱砂痣，而我，不过是随便用来消磨时间的玩具。

她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顾书淮的所有关注和偏爱。

也是林雪出现后我才知道，原来顾书淮也可以有这么温柔深情的一面，也可以笑着对人说话。

睡了不知道多久，最后我还是被饿醒了。

虽然浑身疲惫，但我还是爬起来，想去超市买些食材。

谁知刚打开门，目光赫然和靠在墙上的那个男人对上。

是顾书淮。

他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垂着头，眼中尽是红血丝。

看到我后，顾书淮难堪的低下头，声音哑得不像话：“逢逢，抱歉。”

“妹妹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只是把我妹妹当成可以拿捏我、控制我的筹码。

“你只是想？

想什么？

想中断她的治疗要挟我吗？”

我的话音刚落，顾书淮一把将我拉住，开口时声音透着几分乞求：“逢逢，对不起，我们回家吧，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或许忘了，筹码没有了，我这个曾经听话的狗怎么还可能听话。

我一把甩开他，顾书淮神色痛苦的看着我：“逢逢，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已经知道错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顾书淮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手机慢慢的斜背着我，又调低手机的亮度，这些小动作被我尽收眼底。

信息的主人，不言而喻。

我脑子里突然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我靠近顾书淮，在他耳边吹气，“只要你发誓从今往后不再见林雪，不再和她联系，我可以答应和你回去。”

顾书淮动作一怔，下意识的退后，“逢逢......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嘲讽的笑了一声。

顾书淮还真是坦诚，连骗都不肯骗我。

他还真是想一南一北，一边不肯放开我，一边又和林雪纠缠不清。

我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用力挣开他，头也不回的下楼。

等我再回去时，顾书淮已经不在了。

我进家门的那一刻，收到了银行的进账提醒，账户里突然多了五百万，附言是“赔钱”。

是赔钱，还是赔命？


“滚！”

我笑着说出口，眼里却是深深的恨意。

或许是我的一再忤逆彻底激怒了顾书淮，他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

“我原本已经给你妹找了最好的专家，其实只要你乖乖的，我可以让他们继续给你妹治疗。”

“可是你太不听话了，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姜逢，别后悔。”

说完，他得意地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最后一遍。”

我知道，他在等我求饶。

“你怎么，好像小丑啊。”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我再次讽刺出声。

顾书淮的动作顿在半空，我有些巴不得他快点点下去，甚至开始刺激他。

我实在厌倦了他高高在上威胁我的得意面孔了。

眼见一直等不到我开口求饶，顾书淮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最终他还是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把请来的专家送走，以后，姜逢的妹妹不用再治了。”

顾书淮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掌握众人生气的上帝。

或许妹妹死的那天，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可，可是顾总，姜小姐的妹妹在几天前就已经去世了，还是您下令的。”


清晰的五指印很快浮现在林雪脸上。

顾书淮只愣了一秒，我便被踹倒在地，模型被压在我背下，挤的生疼。

他将林雪护在身后，看向我的眼底泛着刺骨的寒意，像只毒蛇，“姜逢，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

居然敢打她！”

林雪捂着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书淮送的，还想为你抱不平呢！

这个模型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

我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你拿什么赔我？”

妹妹已经不在了，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顾书淮却冷笑一声：“就这小孩子的东西，赔你一千倍够不够？”

说着他将我拽起，身下的模型被他捡起。

下一秒，有着妹妹身姿的模型被狠狠摔碎。

碎片扎进我手上，鲜红的液体流出，像她死的那天。

我再也顾不上痛，疯了般捡起每个碎片抱在怀中。

顾书淮见状，毫不留情一脚把我踢开。

然后当着我的面，将他认为的那堆垃圾踢的到处都是。

做完这一切，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现在，立刻，马上向小雪道歉！”

我哭着跪爬在地上寻找角落里的碎片，锋利的边缘扎进肉里，我仿佛没有知觉般，拼命将它们拢进怀里。

顾书淮蹙眉走向我，在我头顶用力拽起我的头发：“姜逢，听不到吗？”

我的泪和身上的血参杂着流下，心中是无尽的懊悔和不甘，是我没用，连妹妹留给我的东西都保不住。

头皮被撕扯的巨痛，我用力抬起头，望向他的眼里只剩下厌恶和浓到化不开的恨意。

顾书淮愣了一瞬，好似被我的目光烫到般，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变轻。

沉默的对视中，顾书淮松了手，哈哈想伸手拉我。

但他伸手的动作赶不上林雪的反应，“啊！

好疼，我的脸好疼，书淮你快看是不是肿起来了，我要变难看了。”

顾书淮的目光顿时转向林雪，巴掌印印在她白皙的脸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那抹刚升起的温情，最终还是在看到她红肿的脸颊后瞬间被愤怒取代。

“姜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道歉！

跪下道歉！”

“你觉得，我会吗？”

我死死盯着顾书淮。

顾书淮不屑地笑出声，满是威胁：“你当然可以选择拒绝，只要你不想救你妹了。”

我看着顾书淮，忽然就笑了，我开始止不住的笑，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止不住。

所以我伤心的快要死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书淮脸上闪过一抹怪异：“你笑什么？”

我满脸讥讽的看着他：“我笑你可笑，笑你眼盲心瞎笑你不是人！

顾书淮，你以为我还是过去的姜逢，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像狗一样出现在你脚下吗？

顿了半晌后，我还是说了出来：“医院不是什么都会向你报告吗？

不如用你带其他女人浪漫的时间多听听，这样也不至于用这么愚蠢的理由来威胁我。”

若是妹妹还活着，别说跪下道歉，就是让我磕三个响头，我都不带一丝犹豫。

可是妹妹不在了，如今他已经没了拿捏住我的软肋，我死都不可能让他如愿。

顾书淮还没出声，林雪先替他打抱不平了：“我和书淮只是去散散心，还不是你整日惹他不开心。”

说完，她又看向顾书淮，“她妹妹肯定是病好了，或许根本就没病！

否则她怎么可能是这副态度，我看就是装的。”

妹妹的病情逐渐加重，吗啡不再有用，她早就疼的睡不着了，我也变得整日睡不着觉。

这些顾书淮都是知道的，我妹妹的病究竟到了哪一步，他知道的。

可他还是没有纠正林雪，反而向我下了最后通牒。

“姜逢，我说了，只要你跪下道歉，你妹妹，还可以活下去。”

“她的命要不要，全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