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班后，林栩就被陈露缠着一起去了江城最高档的商场SKP买道歉礼物。

逛了几家奢侈品店，陈露去了洗手间。

林栩坐在沙发上等，下意识又掏出手机，何宛予仍是没有半点音讯。

收起手机，他有些惆怅地看向店外。

奢侈品店的玻璃橱窗外，一道白色身影就这样不期然闯入他的视线。

林栩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

又一个和何宛予背影相似的，这已经是何宛予消失一个多月来，他遇到的第十个了。

林栩认定不可能是她。

因为何宛予不会出现在这种档次的商场，她是个物质欲很淡的人，在一起七年，连一个奢侈品包都没跟他要过。

女人忽然回头。

林栩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心跳都凝滞了。

何宛予买了一些准备送给封墨城母亲的礼物，正要离开时，手机收到了信息：在哪？

是封墨城发来的。

这个男人似乎不喜欢打字，大部分时候发语音，就算发信息也是这样惜字如金。

可何宛予却并没有觉得反感。

仿佛一切不合理的举动，只要和封墨城这个名字扯上联系，都变得合理起来。

她的唇角很轻地扬了扬，SKP，给你母亲买礼物。

我来接你。

不用，我带了司机。

男人的电话在这时直接打了过来。

“不想我来？”

“没有不想。”

“那就是想我来。”

“......”

何宛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封墨城倒是笑了。

她这才意识到，他又在故意逗她。

“到底想不想？”

“你......幼稚。”

“是谁昨晚喊我老男人，现在又说我幼稚。”

“封墨城！”何宛予压低声音，一张脸几乎红透了。

那是他们私下胡闹说的的话，他就这样面不改色、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封墨城低笑，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我现在来接你，十五分钟后到。”

何宛予唇绷紧，到底是“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想起两人刚才幼稚的争吵，忽然就扬了唇。

封墨城比她大八岁。

但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何宛予时常怀疑谁才是大八岁的那个。

如果封氏的人知道，他们光风霁月、高不可攀的封总，在背后是这样一副幼稚又无赖的模样，一定大跌眼镜。

何宛予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却在下一秒，笑容僵在了唇边。

不远处的人赫然是林栩。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形比之前也明显瘦了一圈。

远远看去，竟有种落拓潦草的味道。

何宛予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就走。

林栩却已经大步走上前， “宛予，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张开双臂要将她搂入怀中，她却立马后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抗拒。

“别动手动脚的。”

仍是那张脸，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可此刻，何宛予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陌生人。

林栩记得，一个多月前她还不是这样。

“宛予，你怎么了？”

“别靠近我。”

林栩想不明白，直到目光落在她手上。

她提着几个顶级奢侈品的购物袋，其中随便一个都得小十万块。

这些品牌，林栩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何宛予手里。




何宛予却也没多想。

就在这时，林栩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走到距离最远的窗边去接，还把窗户打开了。

他的声音很小，窗外的声音嘈杂，说了什么，何宛予一句都没听清。

只是目光扫过时，隐约看到他唇边的笑意，那么明显。

林栩挂了电话走回来，“我有事，先走了。”

何宛予立马起身，“是去公司吗，我跟你一起。”

再正常不过的一个要求，林栩却拒绝了，“我出去见客户，不方便。”

出门前，林栩似乎察觉到她正若有所思盯着自己，回头朝她笑了笑，“你打车吧，乖。”

病房门关上，林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何宛予也立马跟张曼琴告辞，“阿姨，我赶着去上班，下次再来看你。”

张曼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何宛予出门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她的抱怨声，带着嘲讽，“小门小户的，做事情就是不上台面，哪里比得上人家千金大小姐，还缠着我儿子干嘛......”

门关上，阻断了病房里的声音。

何宛予大步朝电梯间走，电梯上的数字显示正在上行，停在了12层。

高端私立医院人很少，何宛予知道，那是林栩去的楼层。

他根本没离开。

她没来及的多想，也进了电梯。

到了12层，刚出电梯门，就在不远处走廊看到了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细柔弱，身上穿着病号服，腿上绑着纱布。

林栩背对着何宛予，所以毫无察觉。

但陈露抬显然是看到了，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立马错开，手上将林栩抱得更紧，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你好讨厌啊，人家都受伤了，你昨晚还那么野蛮。”

“野蛮吗。”

林栩似乎是低笑了一声，语气说不出的蛊惑，“但我看你很喜欢。”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露骨的调情的话，何宛予曾从林栩那里听到过无数次。

但现在，他在说给另一个女人听。

陈露娇笑着轻拍了他一下，“你妈妈都看到我脖子上的吻痕了，还问我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我妈哪有你知道得多，你这个小妖精......”

何宛予脚步停在原地，耳边仿佛有尖锐的金属划过，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脑子在这一刻倒是格外清醒。

陈露也住在这家医院，林栩昨晚没回去，不是陪张曼琴，而是陪她。

张曼琴病房里的那支口红，也是陈露的。

陈露去探望了张曼琴，而张曼琴那个势利眼，显然对她很满意。

林栩转身的前一秒，何宛予闪开，躲到了墙边的视线盲区。

走廊里，狗男女的调情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何宛予从墙边走出来，看了一会儿空荡荡的走廊，转身去按电梯。

坐在出租车里，她的手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何宛予，你刚才都看到了吧，不是我不想瞒着你，但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藏不住的。你觉得林总是穿白衬衫好看还是灰衬衫好看？我觉得他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何宛予最后还是拒绝了林栩。

林栩也没强人所难，有些不解，但没追问，只当何宛予是生理期发脾气。

隔天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时，何宛予忽然告诉宋姗姗，“姗姗，我辞职了，离职时间就在一周后。”

宋姗姗手一抖，有点意外，但很快就变成了双手赞成，“换公司好，树挪死，人挪活，就凭你这能力，要不是这些年尽心尽力给林栩铺路，早就不仅仅是个部门经理了。”

宋姗姗是最了解两人之间过往的。

这些年，何宛予为了避嫌，从未公开和林栩的关系，还放弃过两次升职机会，每次都是听取了林栩的建议，林栩告诉她不必急于一时。

他甚至说过，自己年薪大几百万，她就算辞职不工作他也能养活她。

那些话曾经给了何宛予莫大的安全感，现在想想，就只剩下讽刺和荒凉。

“对了，你下家去哪儿？”宋姗姗随口问。

何宛予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米饭，有些食之无味，“没有下家。”

这下宋姗姗不赞同了，“裸辞啊，风险多大啊。”

何宛予没说话。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宋姗姗也不想惹得她不痛快，“没事，休息一阵子，等状态好了再去找新工作。”

何宛予忽然抬起头，一双眼无比干净澄澈地望住她，“姗姗，你怎么就没想过，我辞职，是为了回去继承家业呢？”

话音落下，宋姗姗立马笑出声，“宛予，我真没发现你这么有幽默细胞哎。”

何宛予也笑，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盘子里的米饭，什么都没再说。

是啊，她平时穿的衣服鞋子，戴的饰品......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值钱的。

别说是宋姗姗了，就连林栩都没怀疑过她说自己家境很普通。

吃完饭，两人正要走，食堂角落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何宛予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只一眼，目光便不由得定格。

是林栩，怀里抱着一个女人，脚步急促地往外走。

他抱的得那么紧，就连她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怀里的那个才是他女朋友。

两人从她面前经过时，何宛予看清了女人的脸，是陈露。

哭得梨花带雨，整张脸都贴在林栩的胸口，泪水打湿了他的白衬衫。

何宛予下意识张了张嘴，林栩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没喊出来。

因为林栩低头看陈露的瞬间，何宛予那么清晰地从他眼底看到了急切和关心。

他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一旁她的存在。

何宛予收回视线，有那么几秒，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曾经的林栩，连自行车后座不让别的女孩子碰，她曾亲眼目睹他拒绝别人，“这是我女朋友的，她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东西。”

可如今，他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

“陈露怎么了？”

“好像是食堂地上有滩水，她路过不小心滑了一下，扭伤了吧。”

周围人议论纷纷。

宋姗姗听到了，白眼翻上天，“扭一下而已，哭成那样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死妈了，贱人就是矫情。”

何宛予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落在自己的小腿上。

这次出差途中，她不小心在楼梯跌倒，当时脚踝就肿了，也拍照发给了林栩。

还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不太舒服。

林栩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复，多喝热水。

她甚至不知道，林栩有没有点进那张照片去看，否则怎么会回复这么一句话。

“林总是不是看上陈露了？”

“看样子是，啧啧，本公司最大钻石王老五，以后就不在单身市场流通了。”

“本公司最大钻石王老五，不是封总吗？”

“封总你也敢想？人家是登上财富排行榜的，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热闹散尽，周围的人八卦着三三两两走了，只留下何宛予还站在原地。

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刚才林栩抱着陈露时的焦急关切，还有众人的议论。

比失恋更悲哀的事，大约是失恋了全世界都不知道。




何宛予从来不知道平日里克己复礼，一本正经的男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有这样野性危险的一面。

又或许只是她没见过罢了，毕竟能管理近千亿的商业帝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怎么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

封墨城手上用力，何宛予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他的胸膛坚硬灼热，她仿佛被烫了一下，挣扎着想要逃离，“封先生，我说了只跟未来的丈夫......”

“不是刚才还叫我做你未来的丈夫。”

她整个人僵住，在他怀里抬起头，“封先生，您的意思是答应了吗？”

他的手指有些粗粝地摩挲着她的唇瓣，“何宛予，娶你的代价还真是够大的，所以你今晚最好让我觉得，我的牺牲值得。”

何宛予是被浴室的水声吵醒的。

睁眼的一瞬，男人正好从浴室走出来，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

水从额前的黑发滴落，顺着下颌线流到胸膛、腹部......最后消失在白浴巾上。

她的视线犹如被烫到般，立马收回，赶在男人停在床边之前，闭上了眼。

有低沉的低笑从头顶传来，男人伸手抚了抚她耳畔凌乱的碎发。

何宛予耳垂敏感，浑身的毛孔都仿佛竖了起来，像是有细微的电流从尾椎蔓延全身。

她只好睁开了眼，往被子深处缩，想躲开他的手，“封先生，痒......”

封墨城没再逗她，拎起一旁的白衬衫，长臂一抻穿上，转身去系扣子。

何宛予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封先生，您要走？”

男人语调很淡，却带着莫名的调侃，“怎么，食髓知味，舍不得我走了？”

何宛予脸颊火烧火燎，继续问，“您昨晚答应的事，还记得的吧？还算数的对吗。”

“什么事？”封墨城漫不经心反问。

因为他这句话，何宛予的心立马悬了起来。

她忽然发现，就算封墨城真的反悔，她也拿他没办法。

封墨城却慢条斯理系好纽扣，转过身来看她，“想要什么聘礼？”

“都行，只要......”

何宛予差点脱口而出，只要你娶我就好。

可她忽然意识到，封墨城这个男人，寡淡禁欲的皮囊下，骨子里是恶劣的，喜欢恶作剧捉弄人的。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故意逗她。

“都行是吗。”

封墨城的语气那么随意，“那就城西梅庄那块地吧，一半的股份给陈家作为聘礼，但我会要求陈家把董事会席位交给你。”

城西梅庄那块地，是近三年江城地皮拍卖的标王，封氏在一个月前拿下了开发权，多少同行趋之若鹜上门求合作。

可现在，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合作开发权给陈家，说是作为娶她的聘礼。

何宛予看了他的背影许久，“谢谢你，封先生。”

封墨城忽然弯下腰来，一张俊脸在她面前数倍放大。

他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吻了一下，“封太太，打算什么时候对丈夫改称呼。”

她还没回答，他已经起身往外走，“晚上我陪你回陈家商量婚事。”




总监办公室里的气压格外低。

朱总监黑着脸坐在办公桌后，而他对面的沙发紧挨坐着一男一女，是林栩和陈露。

看到这两人，何宛予脑子里忽然闪过早上在医院走廊看到的画面。

还有陈露发来的那些辣眼的照片。

她的心被重重刺了一下。

收回视线，走向朱总监，“您找我什么事。”

朱总监把一份文件直接扔到她脸上，何宛予来不及避开，纸张划过脸火辣辣的疼。

“看看你发给人家老总发的是什么玩意儿？人家看到能不生气！”

何宛予捡起文件，一页页看过去。

是她电脑上的那份报价单草稿版，很多地方都还没敲定，看上去有些凌乱。

文件末尾还附了两张照片，是偷拍的S老总和小蜜偷情亲热的画面。

随图留言：希望您认真考虑我的报价，我不希望跟您太太扯上联系。“真看不出来啊，何宛予，我只当你上位心切，谁想你为了业绩一点原则都没有。”

朱总监义正辞严，表情却又按捺不住幸灾乐祸。

谁都知道，要不是何宛予过去放弃了两次升职机会，如今坐在总监办公室的就是她。

何宛予面不改色，“文件不是我发的。”

她已经跟集团递交辞呈，一周后就走人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

“你邮箱发的，现在东窗事发你说不是你？谁能进你办公室？谁知道你电脑密码？”

朱总监这话倒是提醒了宋姗姗。

她忽然指向沙发上的陈露，“陈露，你个贱人一大早偷偷摸摸进宛予办公室干什么去了？”

陈露一愣，下意识往林栩身后缩，“你胡说，我没有，你可别冤枉我。”

林栩伸手将陈露挡在自己身后，动作一气呵成。

这些细节都被何宛予尽收眼底。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电脑密码是她的身份证号后八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她自己和林栩。

而陈露，应该是从林栩那里旁敲侧击得知的。

何宛予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调监控就行了，她有没有做一目了然。”

宋姗姗立马附和，“对，调监控！陈露你个贱人等着......”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朱总监打断了，“调监控需要副总裁或以上职级批准。”

话音落下，几人目光一齐投向林栩。

林栩端坐着，直视前方，从始至终没有朝何宛予的方向看过一眼。

“不必了，监控我已经看过了，今天早上系统故障，全公司的监控都黑屏。”

有那么几秒安静无声。

“放屁！哪有那么巧的事，你这个渣男，分明是偏帮陈露这个贱人，你一早就知道......”

宋姗姗的话堵在了唇边，因为被林栩隔空投来的荫翳狠戾的目光吓到。

“你再敢污蔑一句，我立马开除你。”

林栩丝毫不留情面，何宛予眼睁睁看着他说出威胁宋姗姗的话，心里的某根弦，像是在这一刻彻底断裂了。

他明明知道宋姗姗是她在封氏唯一的朋友。

也知道背下这件事对她在这个行业的声誉和前途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为了袒护陈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