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湛就出来了，他掀开薄被上床，轻轻抱住了我，和我解释：“婷婷今天要见的那个导演出了名的严厉，她现在跟我们公司有合约，我今晚跟她一起去， 只是帮忙牵线搭桥而已，你别想太多。”
司湛很难得有这样温柔地跟我说这么一长串话的时候。
可我并不开心。
我不开心司湛撇下我陪着陈婷去谈工作、不开心他让陈婷坐了车子的副驾驶，也不开心陈婷那么亲密地喊他阿湛。
我沉默了会儿，正要开口，可是耳边已经响起了司湛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
我却再没有了睡意。
身体里的疼痛断断续续的，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虫子蛀了一样，密密麻麻的，漏着风似的透着疼。
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第一次和司湛见面的那天。
他那时已经和陈婷在一起了，两个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那天送陈婷回家的司湛在陈家附近的小公园里碰见了我，那时我浑身狼狈，手肘和膝盖都破了皮。
放学回来的路上，我被一辆逆行的电动车撞倒，对方撞了我之后扬长而去，我不敢这副样子回家，怕陈夫人会骂我。
陈夫人不许我喊她妈妈，也不许我喊阿姨，她让我像陈家的佣人一样，喊她夫人。
而且我在陈家，从小到大也是要干活儿的，不然就没有饭吃。
我爸爸从来不会管这些事情，只要我不惹他的原配妻子不高兴，他甚至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陈南榛？”
司湛穿着名牌衬衫、戴着名牌的手表，温柔和煦地看着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看着他，傻呆呆地点头。
夕阳落在他的身上，而拿着买来的酒精创可贴给我处理伤口的司湛，从那个傍晚开始，就住进了我的心里。
即使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陈婷，我也总是忍不住会在心里幻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躲在黑暗处的臭虫一样，在贪婪地偷窥着白雪公主和王子的幸福。
我爸花心，在外面的女人从来就没有断过，不过他一直都很注意，不会弄出来孩子。
至于我，当年完全是我妈使了手段才怀上的，她满心期待
看见了从公司里走出来的司湛和陈婷。
俩人有说有笑的，陈婷甚至从司湛手里抢过他喝了一半的咖啡就直接喝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喊苦，又去摸司湛的外套口袋，想找他的口袋里有没有糖。
我一下就愣住了。
我和陈婷虽然是姐妹，但一个自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娇女，一个……不过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女。
从小到大，陈婷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而我，就连衣服也只能捡陈婷不要的穿。
几年不见，陈婷的变化倒没有多大，还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随着那俩人离我越来越近，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陈婷不满地哼哼：“你以前都会在口袋里放两颗奶糖的。”
“南榛不爱吃糖。”司湛说。
陈婷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她看见我之后脸上很快又扬起了明媚的笑容。
“南榛，你是来找阿湛的吗？”
“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啦。”陈婷笑着转头看了司湛一眼，又转头看我：“阿湛答应今晚要陪我去见个导演，我有点紧张，有阿湛在，我能有底气一点。”
“是么。”我平静地看着司湛。
明明，他答应了晚上要陪我一起去吃寿司的。
司湛说：“婷婷刚回来，我陪她一起去看看，下次有时间再陪你一起吃寿司，你先回去。”
他亲手替陈婷拉开了宾利车副驾驶的车门。
我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陈婷朝我看过来，脸上露出一个讽刺不屑的笑容。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冲动，想要冲过去拉开她，不许陈婷坐那个位置。
那明明是我的专属位置！
可我强忍住了。
手指一根一根地紧攥起来，攥的手心生疼。
晚上，司湛很晚才回来。
我躺在床上已经睡了一觉，尽管他进卧室的时候动静放得很轻，可我还是醒了过来。
晚饭的时候我只吃了几口，因为怕多吃会吐，我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可是身体里那股疼痛时隐时现的，让我睡也睡不好。
所以司湛哪怕弄出来的动静很小，我也还是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司湛身上有些酒味，于是站在床边柔声说：“我先去洗个澡。”
不到十分钟

我反反复复地摁亮手机看我和司湛的那张婚纱照。
手机上忽然推送了一条娱乐新闻，我一时手快，点开了。
这是一条关于陈婷的新闻，新闻上说，陈婷毅然和h国那边的经纪公司解约，要回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原来是陈婷回来了啊。
我抬手揉了揉自己有点干涩的眼睛，难怪司湛会那么火急火燎的呢。
这一晚，司湛没有回家。
我做了晚饭，等他等到快九点钟的时候，饭菜已经都冷透了。
我把菜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自己喝了半碗粥就洗漱睡了，我知道，今晚司湛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司湛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回来的。
我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上个月我答应过他，在今年的冬天来临之前，要给他织一件毛衣的。
其实结婚前两年，司湛对我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就连夫妻之间的房事，也是例行公事一样般，每个月一次。
他对我的态度转变，是在去年的年底。
那时，婆婆生了一场大病，手术回家休养的时候，因为家里的看护轻心，导致婆婆差点没命。
后来是我辞了工作，不分日夜地照顾了三个多月，婆婆的身体才逐渐好转起来。
婆婆也从一开始的不待见我，到后来逐渐对我敞开心扉。
婆婆也总和司湛说，既然已经和我结婚了，让他就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人和事，踏实地和我好好过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婆婆说的次数多了，司湛对我倒是不再如前两年那样冷淡。
他空闲的时候，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出门去吃饭看电影，逛街的时候碰上我喜欢的东西，他也会默默地掏出手机扫码付钱。
可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不好了，给我的幸福竟然这么短暂。
司湛看了眼我手里织了一小半的毛衣，忽然说了句：“别织了吧，去商场买一件就行。”
“……”
上个月我给婆婆织围巾，明明是他自己问的，能不能给他织一件毛衣？
“买的哪儿有织的好。”
我看着他，勉强露出抹笑意：“冬天冷，织的毛衣会更保暖一点。”
司湛蹙了蹙眉，没说话，他把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洗手间里。
我起身过去，拿起他
能嫁给司湛，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
可我也知道，司湛心里有深藏的白月光，我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之下的选择。
后来，司湛的白月光回国。
他一次又一次为了白月光丢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终于渐渐对他心死。
我不恨任何人，我也不想告诉司湛，我快要死了。
1、
我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本来今天司湛要陪我去医院做检查的，可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脸色一下子变了。
在车上，司湛说：“南榛，我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去一趟公司，我让司机留下来等你，检查完了让他送你回家。”
我心里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被他这句话给挑了起来。
我抿了抿唇，轻声说：“我检查完了自己打车回就好去，还是让司机送你去公司吧，别耽误了公事。”
司湛没说什么，等我下车之后，司机便送着他离开了。
我看着黑色的车子逐渐消失，再转头看看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心底那股很不好的预感再度涌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下了这个秋天的第一场大雨。
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对面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攥紧了手里的几张化验报告单。
这家医院的主任我认识，万主任和陈家还有一点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万主任告诉我，我得的是脑瘤，按照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情况很糟糕。
瘤的位置不适合动手术，又是恶性。
后来万主任还说了什么，我就听不太清楚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我拜托她，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司家和陈的人。
万主任心情复杂地答应了，让我尽早做好心理准备，收拾东西来住院。
我坐在出租车上，摁亮手机的时候，锁屏壁纸是我和司湛的婚纱照照片。
虽然拍婚纱照的时候，他的脸色全程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是能嫁给司湛，我一直都觉得很开心啊，因为我喜欢了他好多年呢。
我是陈家的私生女，陈南榛。
而司湛喜欢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陈婷。
当初我可以嫁给司湛，是因为他和陈婷刚刚分手，他娶我，除了和陈婷赌气，或许也是因为，我有一双酷似陈婷的眼睛。

的西装外套正要挂好，却眼尖地看见了外套的领子上沾着一根褐色的长卷发。
我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的，是今天在出租车上看见的，手机上关于陈婷回国的那条新闻。
新闻里的照片上，陈婷穿着天蓝色的抹胸裙，一头褐色的长卷发妩媚又飞扬。
我把司湛衣服上的那根褐色长卷发拿下来，若无其事地扔进了垃圾桶里，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司湛洗了个澡就进书房去了，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见我还在织毛衣，说了句：“怎么不做饭？”
去年我辞职之后，一直到今年端午节才重新找了个工作，就是每个礼拜在网络上发布自己做美食的视频，到现在也有小几万的粉丝了。
我说：“有点不舒服，你饿的话点个外卖吧。”
“不舒服？”
司湛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我：“昨天去医院检查医生怎么说的？”
手里的毛衣织错了一针，一如我的心跳刚刚漏跳了一拍。
“没什么。”我撒谎道：“只是这段时间没怎么休息好，医生说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是么。”司湛并没有怀疑。
他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我先去公司了，你待会儿还是自己煮点吃的，别饿着。”
“好。”
顿了顿，我说：“我晚上想吃寿司，你今晚如果没应酬的话，下午下班我去公司找你，晚上一起去吃？”
司湛偏头看我，他嗯了声：“行，让司机送你过去。”
我点头。
目送着司湛出了门，我脸上虚假的笑意也开始渐渐消失，低头一看，手里的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织错了好几针。
我把织错的地方拆掉，重新织。
如果人的感情也像织错的毛衣一样就好了，毛衣织错了可以拆掉重新织，可是感情错付了，还能收回重新来过吗？
我对司湛那么多年的喜欢和爱，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轻易收回来的。
可我又不甘心在自己死后，让他毫无顾忌地和陈婷在一起，我想让司湛的回忆里，处处都有我的影子。
下午五点半，我到了公司。
我并没有进公司里，公司前面的露天停车场上停着那辆熟悉的宾利，我刚刚朝车子走过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