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台下一下子陷入混乱。
突然，站在台上的孟云萧径直走到第一排观众席，从椅子下面掏出一把锤子，
快步走到我面前这面落地窗前，狠狠的砸了下去。
在观众们一片惊呼中，玻璃成片的龟裂脱落，露出里面一个陌生的身影。
随即，聚光灯突然打到窗口，我举着话筒，终于走进属于我的光圈之中。
清唱的歌声在演播室回荡，显得更加凄美哀伤，很多人甚至从吃瓜的好奇中，变为低声啜泣。
我的T恤上，甚至还留着江子安的鞋印，头上那顶鸭舌帽里，小心包裹着卑微的尊严。
“你个贱人，不是告诉你不要出来吗？纯心毁我是吗？那我也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被揭穿老底的胡娇娇顿时气急，冲过来一边抢话筒，一边掀掉我的帽子。
在台下的惊呼中，唱歌如此唯美的我，却露出一个满是伤疤光秃秃的头顶。
“妈啊，大过年的，这也太恶心了吧！”一个女生捂着嘴高呼起来。
被剥去最后一层防御的我，只能站在舞台上低头垂泪。
可就在此时，我的头上无数紫色的发丝涌了出来，转眼间便到了齐踝的长度。
“啊，这是妖怪吗？不过这头发波光粼粼，太好看了，比胡娇娇头上的更有光泽！”
“哇，现在明星春晚的制作都这么大手笔了吗？不是什么伪人特效吧？”
“天啊，这不是伪人，她才是真的美人鱼！是最美的精灵！”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我的长发在淋漓的泪水中，恢复如初。
“这......这不可能......难道你真是......妖怪？”
胡娇娇登时傻了眼。
孟云萧却没有给她机会，直接走上前一把拽下她的同款头发。
“贱人，作恶也要有个底线，筱野这么善良的女孩你们都下这么狠的手，不让你翻车，
我以后都没脸再碰音乐！”
随即他拿起话筒，按照之前的计划，将整个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一朝激起民愤。
没错。
一个小时前，孟云萧偷偷溜进我的房间。
“筱野，我们哥几个早看不下去那个贱人和你那个傻逼竹马的行为了。
一会胖子去抢中控，小李去抢灯光，其他人去救伯母。
而我......一定会帮你走到台上！
毕竟，这本就是属于你的舞台，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歌手！”
他小心翼翼的将浑身是伤的我揽入怀中，轻拍抚慰，我顿时泣不成声。
“傻丫头，谁都别信，信自己就好了，因为你就是最完美的！”
想到这，我忍不住朝台上的孟云萧感激一笑。
看到此景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子安，突然冲了过来，扶着我的肩愤愤不平。
“穆筱野，你什么时候，和别的男人勾搭上的？”
8.
“这个，对你而言，还重要吗？”
我淡淡的抬眸看着他，终于不带有半分柔情。
“你看，我都说你头发长得快，所以才给娇娇用一下......我没有骗你，不是吗？
外面男人的话不可信，这个孟云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忘了我小时候告诉你什么了吗？”
他有些慌乱，两只手将我的肩捏的酸痛。
“可你知道，我的头发为何长得快吗？
因为它需要以悲伤滋养，所以小时我被欺负后，偷着哭一宿，它才会慢慢长回来。
而如今，拜你所赐，长得的确更加迅速了。”
江子安的手瞬间脱了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也许，你唯一没有骗我的，就是你一直未变的野心。
而我，终其一生，不过是你野心的垫脚石罢了。”
他终于身形一顿，被击中心底的隐藏最深的秘密，瞬间颓然跪在地上。
导演组紧急叫停直播，却按不住现场观众的怒火。
突然舞台上涌上一大群人，高喊着我的名字，冲向胡娇娇和江子安，直接按在地上拳脚相加。
“妈的，看的气死老子了，一个这么善良美丽的女孩，你们也忍心骗下去！”
“首富女儿还假唱，太不要脸了！”
“踹死他们这对奸夫淫妇！”
而我则被孟云萧他们几个紧紧护在身后，冷眼听着两个骗子的哀嚎。
“穆筱野，你个妖怪，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我爸封杀你！”
人群里传来胡娇娇上气不接下气的要挟，
大家听了更是气急，几巴掌左右开弓扇到她嘴上，千金大小姐立刻安静了下来。
若不是胡娇娇那些黑衣人保镖到的及时，估计再晚一会，首富家就要发丧了。
120赶到后，医生们迅速把二人抬上担架，
江子安却突然主动翻身重新掉落台上，朝我爬了过来。
他哽咽着抓着我的脚，仰起头看向我，肿变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筱野，我错了，这是我应得的......
可我不知道自己在这复杂的城市里，除了到处哄骗，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留下......
我当初真的想娶了胡娇娇，得到家产，就马上和她离婚，然后回来娶你......
你只要等着我就好了，真的......求你，等我......”
“江子安，你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你接近我不安好心！我要杀了你！”
胡娇娇鼻青脸肿的要从担架坐起，被医护人员按了下去，直接塞进车里。
看着泪眼滂沱的江子安，我粲然一笑。
“可我突然觉得，不需要等任何人娶。”
随即，我转身走向一脸疼惜的孟云萧：“你说得对，我本来就很好，好到足以保护自己。”
江子安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9.
这场闹剧，终究在120离去后得到平息。
我在现场上千观众的欢呼呐喊声中，第一次领略到被大家热爱的温暖，
热泪盈眶的笑着，在孟云霄他们的簇拥下挥手离场。
“筱野，这回你才是真的火了！”
团队里不惜为了我得罪老板的兄弟们，眼中满是欣慰。
拿起手机，无论打开哪个社交或视频软件，都会第一时间出现我唱歌时的片段，
以及那头令人心醉的梦幻般的紫发。
“明星春晚惊现真假美人鱼，真人歌喉百年难得一见”的新闻已霸占所有舆论的头条。
可第二天一早，我和妈妈便被孟云霄紧急叫到办公室。
“奇了怪了，网上那么多关于筱野铺天盖地的消息，一夜之间竟然全部消失了！”
胖子挠着头，满脸问号。
果然打开手机，一切恢复正常，全是大年初一拜年的日常消息。
好像涟漪微波后的水面，平静的再也听不见我名字的半点声响。
“妈的，那个婊子，可真够狠的！”
孟云萧狠狠用手指按灭烟头，愤愤的捶着桌子。
而我，也是第一次领略城市里令人又爱又恨的——钞能力。
“没关系，感谢几位弟兄们的支持，
我这就带妈妈回老家，只要家人在，那些名利，并不是我的追求。”
我抚着妈妈重新梳规整的头发，已然看淡一切。
“可是，这太不公平......”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电话打来，孟云萧听后很是激动。
“快走，胡娇娇他家总部快被那天现场的歌迷攻陷了！”
我们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果然，胡氏集团的大门口被数百人围得水泄不通，一起高喊着胡娇娇和她爸爸的名字，
想要替我讨要个说法。
后面还有许多媒体记者伺机而动。
“老狐狸，你们果然没白姓胡，把有才华的新人啃的连渣都不剩！吃相太难看了！”
“胡娇娇你个虚荣的贱货，当千金还堵不住你的欲望吗？还让不让普通人有活路了？”
“马上恢复那天所有的视频！否则我们为穆筱野抗争到底！”
我们乔装一番，混在人群中，静观其变。
很快，脸上尚有淤青的胡娇娇一瘸一拐，和他爸爸带着一群人，气宇轩昂的走了出来。
10.
“各位，听我说一句。
听闻小女昨天在明星春晚上受了些委屈，但舆论一事，我也不知为何视频会被下架。
这么看，也许背后另有隐情呢？
毕竟很多有心机的新晋歌手，用五花八门的手段炒作自己，也很常见嘛！”
不愧是首富，三言两语，便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少废话，你们用资本当刀子，收割了多少普通人的梦想！这回，别想再糊弄我们！”
一个激动的男歌迷指着他的鼻子，大吼一声，惹起众人响应。
“对，今天必须给我们穆筱野一个说法，把删除的视频重新上架！”
“我们今天来这，就三个目的，公平！公平！还他妈的是公平！”
又一个粉丝高举拳头举起来，瞬时群情激愤，一起挥着手，一遍遍高喊“公平”，
在胡氏集团200多米高的总部大楼压迫下，气势竟丝毫不输。
胡天启看着自己惊恐失措的女儿，只好叹了口气，又开始喊话。
“这样，今年是大年初一，大家出来聚在这里也是不容易。
我代表胡氏集团，为表心意，给在场的每人包一个千元现金红包，如何？
只是希望大家拿到钱，回家好好陪家人过年去，可以吗？”
“妈的，老子差你那1000块钱吗？差的是公平！”
带头的小伙子根本不为所动，虽然靠后的人里有些小骚动，但马上也平息掉，同仇敌忾继续喊着“还穆筱野公平”的口号。
“那就，每人五千！”
顿时，口号声有些减弱，但依旧整齐。
“一万！”
胡娇娇沙哑的声音传来，人群中顿时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声音，也骤然熄灭掉了。
的确，一万块钱，够妈妈在山里种大半年菜卖的收入了。
“喂，你们当我们这些镜头是瞎子吗？”
突然，一个记者站到花坛上，满脸悲愤：“你们真的以为能捂住所有的眼睛和嘴吗？”
“所有媒体记者，每家十万。”
那个年轻记者瞳孔一震，旁边的摄影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思忖片刻，他又站回人群中。
我低下头，苦涩一笑。
但其实心中已经无比满足——毕竟我从未想到，渺小的自己，
还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在合家团圆的日子里，跑出来为我发声。
若真是用我换些钱，让这些辛苦的普通人过个更舒服的新年......也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我拉了拉要站出去的孟云萧，缓缓摇了摇头，他嘴角颤抖着，硬生生把要喊的话憋了回去，空余一声长叹。
“我愿意，向媒体作证，披露胡娇娇蓄谋逼新人助其假唱的全部骗局。”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佝偻的身影颤巍巍扶着树站上了高高的花坛。
“因为，我也是推波助澜的始作俑者之一。”
11.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江子安吸引来。
“这不是......胡娇娇的那个奸夫经纪人吗？昨天据说被打的不轻啊，怎么跑出来了？”
“被打成这样还来作证，估计是良心发现了！”
“还算是个人，有他做污点证人，胡家绝对百口莫辩了！”
看着满脸伤痕的江子安，倒着气，努力撑着身体的样子，我心中百味杂陈。
“我先检讨，自己野心太大，能力却太低......
所以打起青梅穆筱野的主意，把她骗到城里，给胡娇娇做替唱，换胡家青睐，想一步登天。
可她，却一直全心全意的信我，我却......我不是人，猪狗不如！”
他忍不住在众人面前痛哭起来，扶着树的手颤抖着，险些掉了下来。
“江子安，你个怂货，当初追我时不是山盟海誓爱我的很吗？
怎么，如今看见那个妖精又被勾了魂，后悔了是吗？
你要是现在推翻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屁话，我可以和你重归旧好，
你依旧可以成为胡家的女婿，那可是你靠自己一辈子都爬不到的人上人！”
胡娇娇见他作证，也是急了，忙蹦着下了楼梯，用老手段利诱起来。
“没错，我原以为，能从大山出来混出个样子，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以为，为了自己财富自由的梦想，我可以上岸后怒斩意中人......
可直到那天，看到筱野因为过度悲伤才长出的头发......也是我一直想利用的头发......
我突然明白，我想要的，其实只是像小时候那样，
在山坡上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听她靠在我肩头唱着美美的歌谣......”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变得毅然。
“所以，我不会再被欲望蒙住双眼。我要还最爱的人所有真相。”
我终于按捺不住，走过去摘下口罩，轻轻道：
“如果为了我，真的没必要。毕竟，我已经不爱你了，也不想欠你任何人情。”
他见到我脸上先是欣喜，听了我的话又一愣，满是哀伤。
“筱野，我们之间，非要谈欠不欠吗？我真的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咱们哪怕还回老家大山里，只要和你在一起，再苦再穷我都愿意！”
“对不起，我，不愿意。”
看着我决绝的眼神，他深深埋下了头，但很快又昂起，挣扎着站了起来。
“愿不愿意，那是你的事。今天为你抗争，是我的事。”
说着，他也举起伸不直的胳膊，沙哑的一遍遍喊着“真相”两字。
慢慢的，应和的人越来越多起来，先是领头那个男青年，随即蔓延开来。
再然后，刚刚被放下的摄影机，又被扛了起来，记者的话筒，也被高高举起。
一场来自普通人对压榨者的审判，被天地共同见证。
12.
“每人两万！五万！”
胡娇娇完全乱了阵脚，在人群里如拍卖般不断提着价，
大家却仿佛听不到般，只是高呼着“真相”。
胡天启顿时气的心脏病犯了，被手下迅速扶回大楼里。
这时，看到我静静站在那里，胡娇娇怒不可遏。
“贱人！妖怪！你用了什么魅惑人的法术，勾走江子安，还迷惑这么多人帮你！”
“要说法术，也许它的名字，就叫公道吧！”
我恬淡的眸子里，映出她涨得通红的脸。
我知道，此时大家想要的，不只是我一人的公平正义，更是被压榨者的觉醒。
“好啊，我让你迷惑人心！让你毁我一生！”
突然，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捅向了我。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江子安和孟云萧的声音同时响起。
离我最近的江子安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扯到身后，孟云萧顺势抱住。
再站起时，却看见江子安的胸前，一片鲜红渗出。
“你......你竟为了她，宁愿牺牲自己？”
胡娇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哆嗦着松了手，抓着头发陷入癫狂。
我冲了过去，把倒下的江子安抱在怀里。
他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筱野，相信我，这回我会在海边等着你......
小美人鱼，总要回到海里啊......”
他想抬手拂去我脸上的泪，却伸到一半，无力的坠了下去。
临到死，他还不惜再对我许下另一个骗局。
13.
一年后，我的个人首场演唱会，就在海南三亚的大海边举行。
现场人山人海，都为一睹现世美人鱼的风采。
我带着孟云萧做的新曲，与之前那些兄弟们，一起走上属于我们的舞台。
“海浪笑啊笑，你说你就藏身于此，等我续写下一个寓言；
海风摇啊摇，你说你不曾停止想念，飞往群山之间......”
我面朝大海，紫色的发丝迎风而舞，歌声四散飘摇，也许总有一缕，会被有心人听到。
就像小时候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伏在江子安的膝头，泪眼婆娑。
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他一边抚着我凌乱的头发，一边讲《大海的女儿》那个童话。
“你看，你的头发和声音，多像故事里的美人鱼啊！
只可惜长在深山里，他们不识货罢了！终有一天，我要让全世界看见你的美丽非凡！
让他们都高呼你的名字，为你的歌声倾倒！”
“穆筱野，我们爱你！”
无数歌迷举着荧光棒嘶吼着，哭倒在原地。
这回，倒是他没骗我。
而同在此时，监狱里的胡娇娇，临刑前的最后一个遗愿，就是看一眼我的演唱会。
电视这一头，她哭的不能自已，因为她一直梦想着，台上的那个人会是她。
只可惜她那次杀人行凶，现场数百人都是目击证人，无数的摄像机，更是记录了这惊心动魄的场景。
就连首富胡天启，对于女儿的暴行也已回天乏术，只能任其被判了死刑。
据说执行死刑那一天，胡天启也在重症监护室里咽了气。
从此硕大的胡家便分崩离析，彻底倒了。
个唱结束后，团队伙伴一起在海边开起烧烤庆功宴，每人几瓶啤酒下肚，脸上都挂上红晕。
“我说筱野，老孟都围着你鞍前马后这么久了，你就不说给人家一个名分？”
一向耿直的胖子使着眼色揶揄道。
我抬眸看向一向高冷的孟云萧，此时却已羞红脸，嘴角含笑，低头不语。
不知是有几分醉意，还是心底有几分萌动，全身都感觉已被温暖的海风包围。
这一年，我没有被天赋带来的一炮而红冲昏头脑，而是埋头苦练，全世界游学，
补上在山里未曾见过的那些缺少的认知拼图，才终于信心满满的在台上做我自己。
而孟云萧只是无言的陪着我，一路写出许多令我自己都无比感动的歌曲。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我本想取新歌曲谱，但看他臭着脸，让人望而生畏，
还是怯怯的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怕我是鲨鱼，把你这美人鱼吃掉？”
据胖子回忆，这是在一起工作8年，他第一次对别人开玩笑。
我莞尔一笑，朝这个默默守护我的男人举起杯。
也许，是时候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