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多吃点补补。”

可我第一次面对他的菜没有动筷。

这肉，是顾雪姿叫他拿回来的。

分别之前，顾雪姿暧昧的朝他眨眼，“辛苦了，记得好好补补身体。”

“期待你下次的表现～”柳衍舟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

随即主动给我加了一块肉，放在碗里，“好卿卿，不多吃点肉，伤怎么会快快好起来呢？”

可年兽本来就不吃人类的食物，只以恐惧为食。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纵容配合他。

这次我不想再配合了。

“你自己吃吧，我吃这种东西，只会平白增添负担。”

我神情冷淡，似乎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柳衍舟的筷子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发白。

“对不起，卿卿，我以为……”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起身出了院门。

明日便是除夕，我要在赴死之前斩断和柳衍舟的一切联系。

就从三生石上的名字开始。

我拿出双角化成的匕首，一下下刻在那两个鲜红的名字上。

当初写下时，我义无反顾。

现在又亲手毁掉，只觉得当初太傻，居然被玩的团团转。

我胡乱抹掉眼角的泪，强忍着鼻尖酸涩，“天道为证，我与柳衍舟一刀两断。”

我想自此离开，可身体里满是柳衍舟的心头血，离开他太久太远，我就感觉神魂灼烧般疼痛。

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小院。

柳衍舟双眸猩红，冲上来把我死死锁在怀里，“卿卿，你去哪儿了？

我找了你好久。”

“不要再突然消失好不好，我害怕。”

他声音颤抖，滔天的情感涌出来把我淹没，可我却闻到了他身上的胭脂香。

是顾雪姿最常用的那款。

我厌恶的挣开他的怀抱，冷淡的说，“找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疗伤而已。”

那股灼烧感缓缓褪去，我有些自嘲的掀起嘴角。

之前我总是粘着柳衍舟，和他形影不离。

从没有发现心头血的克制作用。

要不是柳衍舟对顾雪柔情难自抑，我恐怕到死才知道他用心险恶。

柳衍舟讷讷的点头，喃喃着，“那就好，只要不是离开我……”我没有理会他。

离除夕越近，我就越害怕越焦躁。

以往这种时候，柳衍舟都会把我抱在怀里轻哄，再用双手堵住我的耳朵，以防我被烟火炮竹声刺激到。

可我无法做到心无芥蒂，情愿自己扛。

“砰！”

随着第一声炮竹响起，柳衍舟就冲进我的房间。

他担忧的看着我，柔声说着，“别怕，我在呢，我会保护你。”

此时的我脸色惨白，满身都是细密的冷汗。

法术无法隔绝炮竹声对我的伤害，身体里的年兽血脉在痛苦的咆哮。

当初我明明可以躲进深山，不承受这份痛苦，可是因为爱柳衍舟，不忍心留他一个人孤单的过年，才没有进山。

现在不爱他了，却又必须受制于心头血而留下来。

对我来说更是残忍的双重折磨。

柳衍舟找来棉花塞住我的耳朵，耐心的大声说话哄我。


“我永远都不会丢下卿卿一个人。”

直到年夜饭时间，炮竹声才渐渐停下。

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般，狼狈至极。

柳衍舟用袖口擦去我的冷汗，心疼的说，“我去院里给你拿新洗的裙子。”

“不要怕，卿卿，我马上就回来。”

他没有再回来。

顾雪姿来送饺子，亲口喂他吃。

两人黏黏糊糊的吻着，柳衍舟将她按在了粗壮的槐树上，“贪吃的妖精，是不是非把我吸干不可？”

顾雪姿娇俏的抬手环上他的脖颈，却不许他再进一步，“柳公子，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

“该不会是舍不得年熹那个怪物了吧？”

柳衍舟被制止，浑身被烧的难受，咬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瓣，“来得及，先喂饱你！”

顾雪姿脸颊酌红，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听说山里有只巨鹰，不知道在它背上……是什么滋味。”

柳衍舟眸色顿时一暗，带着她消失在原地。

我身体里顿时涌上一顾灼烧感，疼的我浑身发抖。

强撑着下了床，提心吊胆的走出远门，想离他近一点。

可这本该吃年夜饭的时间，耳边却炸开了更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砰！

砰砰砰！！！”

我被吓瘫在原地，抱着脑袋惊声尖叫。

无数道剑光在黑夜里闪烁，修士声如洪钟，“消息果然没错！

年兽就在这里！”

“杀了她！

杀了她！”

之前确实也有修士来找我麻烦，却没有一次性来这么多人。

更别提后来我父皇为了保护我，亲自隐藏了我的妖气。

事情不对劲。

可我已经没有丝毫的能力，满脑子只剩下一个痛字！

“不要……我什么恶事都没做过。”

可他们不听我解释，只正气凛然的向我挥剑。

我毫无反抗能力，鲜血飞溅的到处都是。

不过一刻钟，我已经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

剩余的妖力已经不足以让我传音回妖族，我只好向柳衍舟求救。

他是山神，只要他竖起结界排斥外来者，这些人就没法再伤害我。

“柳衍舟，救救我。”

我哀声求他，连连咳血。

柳衍舟被打断了好事，压着怒气说道：“这时候没人会放炮竹，我只是出去一会儿都不行吗？”

“你别太任性了，过了今晚我再回去。”

他没有理会我的求救，也许是快要出手杀我了，就不再伪装了。

只可惜，想杀我的人太多了，轮不到他。

失去意识前，我似乎看到父皇暴怒的身影，紧接着，袭来一道带着滔天怒意的气浪。

我被带回了妖界，眼神空洞的躺在父皇怀里，“把我送进苍生大阵吧。”

父皇不忍，红了眼眶。

可空间裂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魔族涌入三界虐杀生灵。

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苍生大阵中，我全身被割出三万六千道伤口，源源不断的朝大阵输送血液，献祭肉体和神魂。

我早已经疼到麻木，“柳衍舟，从此你无论上天入地，都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心头血，本来就是害我的。

神仙的血液是妖族的克星，即便表面上看起来伤势痊愈，内里却被血液腐蚀，加速了死亡。

他用十年时间布局，想要在今年我力量最弱的除夕夜取我性命。

不劳烦他动手，我自会赴死。

现下魔族猖獗，已经杀了太多太多的人。

待除夕夜苍生大阵铸成之时，我会去做那启阵的祭品。

用这条被耍弄的烂命，为苍生谋条活路。

柳衍舟却第一次没有执着让我喝血，把我抱进了屋，“我马上给你处理伤口，你千万别睡。”

我没有回应，径自闭上了眼。

大抵他是觉得，放了心头血会影响今晚他和顾雪姿征战。

柳衍舟用剪刀剪开我的衣裙，极为小心翼翼。

弯腰时，我窥见他心口的赤色鸳鸯肚兜，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姿”字。

柳衍舟看到我的布满身体的伤口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卿卿，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感应着丹田中的仙草，随口搪塞，“又遇见想要杀我的修士了。”

天下修士都想诛杀我这恶毒的年兽，获得功德再飞升。

柳衍舟这小小山神，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动作一顿，眼眸中划过一丝心虚，匆匆的端着满是血水的水盆出门，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到他拉开木质的院门，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这还没到时辰！”

顾雪姿娇蛮的声音带着理直气壮，“我等不及了不行吗？

还是说，你今晚想伺候年熹那个畜生？”

柳衍舟冷冷的啧了声，不满她提起煞风景的我。

霎时间，他什么都忘了，势要好好惩罚顾雪姿一顿。

一道青绿色的流光闪过，飞向了天空。

我恢复了些许力气，使用法力操纵伤药，处理好了伤口。

刚穿好衣服，就听到一声空灵娇媚的闷哼。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耳朵，“衍舟哥哥，云朵好软啊。”

柳衍舟暧昧的哑笑，“哪儿有你软啊？”

我瞬间惨白了脸色，反胃到疯狂呕吐。

他们居然就在院子正上方的云层里痴缠！

可偏偏我身受重伤，无法挪动。

拼死带回来的仙草，还只有人族和神仙才能吃，气的我用力将它甩进山林。

我压下心底的厌恶，用最后的力气在院子上方撑起一道结界。

调息疗伤了一整夜，我终于感到身上好受了些。

柳衍舟回来时，带着一筐新鲜的菜和水果。

他抿了抿唇，声音沙哑的同我解释，“我学堂里的孩子背不出书，险些被他爹打死，我不能不去调停。”

“卿卿，你知道的，凡人都很脆弱。”

若是之前，我肯定要扑进他怀里大闹一场。

可现在，我什么感触都没有，只觉得心里冷淡的要命。

“没关系，你去干什么了都可以。”

他听我这么说，轻轻松了一口气。

像以往一样带着菜篮子，钻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飘来令人口舌生津的香味儿。

柳衍舟讨好似的把肉菜放在我面前，
我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年兽，成年时被雷劫劈的遍体鳞伤。

路过的病弱书生救了我，用心头血给我补养身体，十年如一日。

人人艳羡他对我痴情不悔，我心里甜蜜，拼死采来仙草给他延寿，却见他赢了我死对头的比武招亲。

顾雪姿用香帕拂过他鼻尖，调笑问道：“你赢了可是要娶我的，不怕你家那怪物吃醋？”

他轻吻顾雪姿指尖，冰冷的说，“我本就是来杀她的，和畜生交融的这十年，我每天都恶心到想吐。”

我心如刀绞，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随即给妖皇千里传音：“父皇，我同意为苍生大阵献祭。”

“三天后的除夕夜，来接我吧。”

——大庭广众下，两人啃吻在一起。

顾雪姿悄悄将赤色鸳鸯肚兜塞进柳衍舟的衣襟，狠狠地扯了下他的腰带，哼着说，“你说你是山神，那今晚带我到天上去，玩点刺激的。”

我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屏住了呼吸。

和柳衍舟在一起十年，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山神。

他才认识顾雪姿三个月，就已经倾囊相告。

此时的柳衍舟红了双眼，掐着顾雪姿的细腰，“妖精，小心弄湿了云彩。”

他仗着凡人听不到，公然和顾雪姿咬耳朵。

可我却一字不落的听到，恶心到头皮发麻。

身上的伤疼的厉害，我浑身滚烫烧的四肢无力。

几乎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回了家，跌倒在土院内。

眼前满是这十年和柳衍舟相处的画面。

他会教我人间的文字，握着我的手写他的名字，情意浓重时，他贴在我的耳边唤我卿卿，说我是他此生挚爱。

父皇震怒来抓我那年，他更是挡在我身前，被万根翎羽穿心，浑身血洞的倒在我怀里，艰难的说，“往后余生，只愿卿卿意逍遥。”

我舍去半身修为才救活他，斩断年兽本体的双角，亲手在三生石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

我从没想过，他会背叛我。

那些支撑我在世人的唾骂误解中活下去的甜蜜，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我的指尖死死扣进土壤中，抓出一道血痕，眼泪在脸上肆虐，“柳衍舟，我不要你了。”

时至正午，滚烫的阳光刺痛着我的伤口。

柳衍舟一脸欲求不满的回来了。

见到倒在地上的我时，他大惊失色，“卿卿！

你这是怎么了！”

柳衍舟把我抱进怀里，双手和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你别吓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家的。”

他愧疚的说着，双眼眼眶通红。

我觉得有些恍惚，细细的看着他，扯出一抹嘲讽的轻笑来。

若不是听到了他和顾雪姿说得那些话，我又要把他的惊慌和心疼当真了。

“好卿卿，我这就救你。”

柳衍舟呼吸不稳，从袖口里抽出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扎去。

他又要喂我喝心头血，决绝的好像不怕疼不怕死。

可我却哑声阻止了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