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抑郁症发作进了医院才知道，傅寒深竟然是我主治医师的弟弟。
出于好心，他在我治疗后将我送回了家，并在临走时欲言又止，“抱歉，但是我觉得你的前男友还会再来找你的。”
于是，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直到林珊珊给我发生日聚会的邀请，我知道，这一天要来了。
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去赴了约，并在路上给傅寒深打了电话。
虽然没能诱导顾之行杀我，但凭着录音我还是把顾之行送进了警察局。
回到家，我拿起那个陶瓷娃娃吻了吻，贴着额头跟他说话，“妈妈好像放下了执念。”
隔天，将骨灰撒进了大海。
风一吹，它就飘向了世界各地。
阳光亮得有些晃人眼，我偷偷用手盖住眼睛，抹去溢出眼眶的泪。
乐乐，再见。
请了一周病假，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又觉得自己生龙活虎了。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大学室友林珊珊的邀请，希望我去参加这周末的生日聚会。
想起医生的嘱咐，多出去走走，多去呼吸新鲜空气，我便答应去赴约。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顾之行。
到达约定好的地方，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生日聚会怎么可能在这么小的包厢。
刚进门，林珊珊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晓然，对不起哦，顾之行说你俩吵架了，你把他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联系不到你，才来求我。”
“我看他挺可怜的，才决定帮他一把。”
“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希望你俩好好的，大学四年你俩都坚持下来了，有什么误会你就好好说清楚。”
看完消息，我转身开门想出去，却正好撞到了门外的顾之行。
“晓然……”
“别过来！”我朝着他吼道。
见我满脸不耐烦，他的眼神里惊慌一闪而过，随后斟酌着开了口，“对不起，晓晓，当初是我的错。是我被迷了眼，以为孩子能绑住你。”
我冷冷地移开目光，眼前的人见状莫名的有了底气，“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而已，我又没有伤害你！”
他声音紧绷得厉害，“孩子没有了，我也很难受，但是我们只要在一起，只要在一起，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竟然还敢提孩子！
我的大脑发胀，心也痛得厉害。
借口，全都是借口！
我面露讥笑，开口问他，“你绑架我，拿走我的手机，不让我和外界联系，是为了我好吗？明明答应了我不告诉任何人我怀孕，转身就跟你妈说了，是为了我好吗？我明明求你了，顾之行，我明明求你了！我说我想待在我家，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顾之行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当时怀孕情绪不稳定，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打断他的话，冷冷地开口，“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用为我好这个借口掩盖你的丑陋。当初让我签协议，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为了那点钱，顾之行，你连你的脸皮都不要了！”
他却突然冲上来，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执念，双眼猩红，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呢！我爸爸妈妈把我供到大学，有多么辛苦你知道吗？你凭什么要彩礼！凭什么要把我们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都给你！”
“你也接受了高等教育，为什么不能心疼一下老人呢！”
终于说出口了，在他厉声厉色地说话时，我心里竟然感觉到了解脱。
看啊，当时赤诚热烈的少年，如今不过一块烂泥巴而已。
从根里带着腐朽的味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块冰，“是有了老婆才能孝敬父母吗？”
“在没有女朋友之前，你的孝心是死了吗？”
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的肩膀，将他逼得后退，我恶狠狠地道，“顾之行，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烂人。”
“从前拿为我好当借口，现在又拿孝敬父母当借口。你总有这么多的借口，但实则是你，是你薄情寡义，是你自私虚伪，是你装着深情义重却只爱惜自己！”
顾之行拉住我的手腕，甩给我清脆的一巴掌，“闭嘴！”
我冷笑，“怎么？被人说中后恼羞成怒了？”
“你……”
我带着快意继续质问他，“我们的孩子死了，你这一年有梦见过吗？你当初有去看过他吗？他就被你丢在地上，你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他！你有什么资格提孩子！”
顾之行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向某种情绪低头的妥协，“对不起晓然，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难受，别这样，我俩好好过日子。”
见我没反应，顾之行慌不择路地想要伸手抱我。
“你还不明白吗顾之行？我看不起你，我苏晓然看不起你！”
顾之行阴沉着脸，眼里带着疯狂的偏执，拽住我的手腕，猛地俯身吻住了我的唇，将我的咒骂声尽数吞没。
“唔！”
双手被他牢牢钳制，我挣扎无果，只能重重地咬上他的嘴唇。
血腥气瞬间蔓延，顾之行痛得皱起眉头，终于放弃了吻我。
却没有松开我，双臂依旧牢牢将我困住。
不顾唇瓣上溢出的血，他低头望着我，声音强势而阴冷，“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把你绑回家，打断腿，就逃不掉了。”
“顾之行，你简直是个疯子！”我脑子里闪过绝望。
“没错，我是个疯子。”
“那又怎么样？”
我眼底染上愤怒和冰冷，“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顾之行用手指抹掉唇上的血迹，声音带着笑，却阴翳发寒，“准备走吧，宝贝。”
下一秒，大门被人踢开，傅寒深带着人闯了进来。
很幸运，我一路逃回了城里。
办好身份证，去银行拿了钱，买了手机，我直奔医院，预约了流产手术。
躺在手术台上，我的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流，怎么都擦不干净。
心里一阵颤抖，万箭穿心一样疼得我喘不上气。
护士小姐姐递给我一块纸巾，温柔地问我，“你真的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吸了吸鼻子，我用力地点点头。
孩子，对不起，妈妈不能让你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周围的邻居小孩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妈妈不要她了！”
“她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对我来说是滔天的恶意。
像一株小花随意地开在路边，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就过来踩一脚。
死不了，却也不能光彩的活着。
爸爸对我还算温和，他是个有文化的人，同时也是个成功的商人。
他在吃穿方面一直很舍得给我，也怕有了新的妻子后，我会难过，所以给我买了套房子。
他们只是感情破裂了，但是他依然爱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可是不够。
哪有人不渴望汹涌的爱意。
我加倍努力的学习，只希望他能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可是没有。
我养成了自卑的性子，尽管我平时将它掩盖的很好，但我十分清楚，我是个自卑的人。
自卑的人往往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脾气。
而顾之行会不顾一切的包容这样的我。
“顾之行，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那时候的顾之行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对天发誓，“我保证，我会对顾晓然好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会让她受一定点委屈。”
我至今忘不了当初因为没安全感和顾之行吵架，他给我发的消息，“宝宝，你想太多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们会一起生好多小崽子，喊你妈，喊我爸。”
我当时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消息截图保存下来，还被顾之行取笑了好久，“傻子，我就站在你面前，又不会变，你要怀念什么。”
这些话在几年之后，一语成谶，狠狠刺中了我的眉心。
顾之行，我们完了。
和男友回家过年，订婚宴上，他妈妈拿出厚厚一叠协议，说是亲戚专门找律师起草的，算是给两人的订婚礼物。
我低头一看。
“女方同意彩礼18万8带回男方家。”
“离了婚，房子归男方所有。”
……
这订婚礼物可了不得，哪里是要签婚前协议，明明是签的卖身契，伺候一家吃喝还一毛钱拿不到的那种。
看着旁边支支吾吾的男朋友，我心凉了半截，转身预约了引产手术。
“江晓然，你个贱人，怀着我们家的骨肉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我看着塑料箱里还没发育完全的男胎，讥讽一笑，“给，你的大孙子，还给你！”
我和顾之行已经恋爱4年了，本来说好了今年和他回家过年，却猝不及防查出了我怀孕的消息。
“正好把订婚宴办了吧。”顾之行带着炙热温度的大手在我腰上摩挲，欣喜道，“明年我们就有宝宝喽。”
我一合计，也觉得该结婚了，便打给了许久未见的父亲，请他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说是商量订婚细节，但具体内容我们小两口已经讨论过了，彩礼18万8，我俩再拿出共同积蓄买套房子作为婚房，订婚宴不过是走个流程。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半，顾之行的爸爸妈妈还没来，不禁让我有些心慌。
顾之行从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低声安抚我，“别急，今天路上有点堵，他们马上就到了。”
说完继续陪着我爸爸喝酒。
我偷偷嫖了一眼爸爸的脸色，还好，没有不耐烦，没有发火。
爸爸妈妈好多年前就离婚了，当时我太小，甚至连妈妈的模样都记不清了，更别谈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至于爸爸，早已再婚，有了弟弟妹妹，我跟他也很早断了联系，若是是这次订婚宴需要长辈出席，我想我应该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正胡思乱想着，包厢被人打开，顾之行的父母终于来了。
我立马站起身来，“叔叔阿姨好。”
顾之行妈妈亲切地拉过我的手，“唉呀，这孩子，怎么还叫阿姨，该喊妈了。”
脸上一片赤红，我甜甜地喊了声妈，惹得大家喜笑颜开。
只是下一秒，众人的笑便僵在了嘴角，只见顾之行妈妈从包了拿出一大叠协议，推搡着让我签字。
我心底疑惑，接过了那叠协议。
封面的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婚前协议。
男朋友的脸色立马变得冷若冰霜，朝他妈妈低声吼道，“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小孩不懂，现在这离婚率高得吓人，这婚前协议还是得签的，不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晓然好，晓然，你说是不是啊。”
勉强勾起个嘴角，我拉住身旁的顾之行，“阿姨说的也有道理。”
只是这协议，我越看越心惊。
“女方同意彩礼8万8带回男方家。”
“离了婚，房子归男方所有。”
脸色发白，我抬头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大家都静悄悄地瞅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忍不住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爸爸。
“亲家，这协议不对吧？”
“彩礼不是说好18万8了吗，而且我们这的彩礼是不能带回婆家的。亲家，你放心，这钱我们也不拿，肯定是要给小两口的。依我看，这钱就给晓然拿着，以后有孩子了也算是个保障。”
他妈笑了一声，声音尖利，“晓然她爸爸，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看晓然就是存不住钱的孩子，年轻人都大手大脚的，这钱还没等生下孩子，早就被挥霍完了。”
“妈还能要你们的呀，你们把钱带回来，我给你们存着，到时候当做孩子的教育基金。”
我不想把订婚宴搞得太难堪，硬着头皮说道，“阿姨，你放心，这钱我存银行定期，肯定不会乱花。”
“是啊妈，我跟晓然早就商量好了，这事您就别瞎操心了。”顾之行也在身边帮腔。
顾之行他妈呵呵一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年轻人不懂事，最好还是要多听长辈的，我还能害我亲儿子吗！”
是没害亲儿子，这些协议分明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说了半天我也窝了火。
“你们这不是耍无赖吗？我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江晓然，这协议我们不签。”
我抬头望向爸爸，他的眼里满是怒火和对我的担忧，我心里顿时有些酸涩。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这协议可轮不到你们说签不签。而且你家女儿要长相没长相，要工作没工作，两人大学四年都过去了还在一起。除了我们家之行心地善良，谁还会要她啊。” 顾之行他妈见我们不肯签协议，丑恶的嘴脸立马显现出来。
“妈！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顾之行猛地站起来，朝他妈吼，“这协议我们不签，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带着晓然回湘城。”
说着拉起我就要往外走。
我爸看顾之行这番举动，脸色也好看了些，至少顾之行心还是向着我的。
他妈看自己儿子生气，神色一变，当即过来拦住我们俩，“你这孩子，妈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晓然，你也不说句话，你不愿意妈还能强逼着你不成。”
我被这番话气到无语，实在是没想到还有人有这么厚的脸皮。
不过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是忍气吞声地坐了下去。
我是跟顾之行过日子又不是跟他妈过日子，只要顾之行对我好就行。
大不了之后少跟他妈联系。
彩礼还是按照原来商量好的，18万8，存到我的账户里。
房子顾之行说只写我的名字，他妈虽然看着脸色不大好，却也没敢反对。
两家约定年后就可以完婚。
买了两条好烟，再三解释后，我送走了警察。
随后找了个酒店直接昏睡过去。
太累了，这两个月来，我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实在没有心思再应付顾之行一家。
彻底忘记顾之行吧，我在心底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
我注册了新的手机号，变卖了自己的房子，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唯一有点不圆满的是，我爸爸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饭桌上，我看着眼前带着金色边框眼睛，一脸斯文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开口，“傅先生，其实我打过胎。”
眼前的男人一脸惊悚，脸上露出了裂缝，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嗯，苏小姐很真诚。”
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接着开口，“我虽然姓苏，但是是父亲和前妻的女儿。嗯，你懂吧？就是……”我隐晦地朝他开口，“娶了我对你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
傅寒深有些不知所措，微笑着开口，“看得出苏小姐很抗拒这次相亲了，只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让苏小姐见了我如同……”
“如同什么？”我有些好奇地问。
“如同看见洪水猛兽般想要逃离。”傅寒深脸上流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那个，没有这么夸张吧。”
傅寒深正色道，“从坐下到现在，仅仅过了20分钟，你已经被看了8次表，皱了12次眉，战略性喝水13次了。”
这人记性还怪好的，我扯起嘴角露出假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按正常男人的反应，听到我堕胎之后，不是应该立马转身就走吗？
不等我思考出怎么回答他，他又开了口，“首先我父母健在，我们家还有个哥哥，不需要靠我传宗借代。”
好奇怪，这话好像适用于两个深爱着的男人。
看我有点走神，傅寒深有些不满，“其次，我的行业和你父亲并没有任何联系，而且，我自信我的实力，不需要任何走后门的关系。”
听他说这话，我来了点兴趣，放下手机认真听他讲。
“最后，我同苏小姐一样并不喜欢相亲。苏小姐大可以放下心，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企图。”
“来之前听你父亲说过，你现在在宇氏科技任职。如果苏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工作。”
提起工作，这我可就不困了。
自从离开顾之行之后，我对男人算是敬而远之，对工作是万般宠爱。
没想到，这傅寒深还真有两把刷子，不知不觉，我们就聊到了天黑。
正起身准备离开时，我恍然瞥见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之行。
还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