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伯宁你听着，以后我要是在医院听到半句罗佳的闲话，我第一个就打你。”

闻言，原本要扶顾伯宁的几人，下意识收回手。

程进这句不光是说给顾伯宁听，而是说给今晚听见八卦的所有人。

发完火，程进牵起罗佳的手往外走，大家都以为程进疯了，可他还是先去办公室，理智安排工作，打点好一切才带罗佳离开。

电梯里，程进侧头，“你还好吗？”

罗佳此前没觉得怎样，可程进四个字，她忽然一阵鼻酸。

努力压下舌底酸涩，罗佳低头去看程进右手，他右手指骨上擦破好大一块皮，细密血珠浮在上面。

程进：“我没事。”

说着，他拉起罗佳左手，她手背上赫然两条血道子，又长又深，是蒋桢抓的。

程进蹙眉：“你当时就不该跟她讲道理，我是让你打回来。”

罗佳：“你等下去哪？”

程进微顿：“没什么事，送你回家。”

罗佳：“我家有药箱，你上楼我帮你处理一下。”

程进顿时笑了，“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嘛。”

罗佳笑不出来，电梯门打开，外面有人要上电梯，还是骨科熟面孔。

罗佳本能想抽手，程进死抓着不放。

来者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明显吓了一跳，下一秒装没看到，满脸是笑：“程主任。”

程进微笑回应。

双方一上一下，电梯门合上，罗佳抬眼看程进：“你是不是疯了？”

程进：“要我说心里话吗？”

“虽然我瞧不起顾伯宁，但我还有点感谢他的窝囊废，要不是他处理不了把事闹成这样，我也没有趁火打劫的机会。”

说着，程进抬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勾唇挑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你总不好卸磨杀驴明天就给我甩了吧？”

罗佳满眼费解，她不懂程进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我跟顾伯宁谈过。”罗佳重申。

“我知道。”程进面不改色。

罗佳：“蒋桢说的话你听见了。”

程进：“我也有前任，我身体也没什么毛病，你介意我跟前任基于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发生过性行为吗？”

罗佳一言不发。

程进看着她：“拜托姐姐，我留学留的不是明清，再说我们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快三十了没谈过恋爱才很奇怪吧？”

罗佳全程盯着程进，他的确没遮掩。

当然了，他要是在意也不会当众挺她。

罗佳暗自叹气的同时，老生常谈：“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程进：“我说了我们在床上…唔…”

罗佳一巴掌捂住程进的嘴，“你当我没问。”

当晚两人一起回罗佳家里，她拿出药箱准备给程进处理伤口，程进从她手里拿过棉签碘伏，又拉过她左手，帮她清理。

罗佳偷着打量程进眉眼。

她被蛇咬过，不是记吃不记打；

她拒绝过，小心过，防备过，可当程进当众握住她的手，说她是他女朋友时……她还是心动了。

她想不出程进这么做还能图什么，图色，他的色比她多，图别的，程进连住VIP的富二代都不放在眼里。

“不用想了，我就是图你人品好，我这么好看你都看不上，成天防贼一样防着我，又不图我色，又不图我名跟利，一看就是好女孩。”

程进垂着长长的睫毛，边说边给罗佳上药。

罗佳心一跳：“你别给我定义，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程进对着伤口吹了吹，抬眼：“那我们正好，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好。”


罗佳有点高估自己的神经，确切点，就算程进说了‘我起来找你’，她还是没睡好。

顾伯宁给她的阴影太深，她总会下意识防备。

就好比现在，程进那边还没个风吹草动，她已经在想如何体面分手。

因为睡得浅，门外有人输第一个密码数字时，罗佳瞬间睁眼。

第二个，第三个……罗佳竖起防备，怕是坏人。

直到六位密码全对，咔嚓一声，门开。

罗佳不做任何怀疑，她家里密码只有程进知道。

程进没开灯，站在玄关换鞋，罗佳穿着睡裙从卧室走来。

凌晨五点，天才蒙蒙亮，屋内挡着窗帘，更是昏暗，两人隔着三米，四目相对。

罗佳：“你怎么来了？”

程进：“想你了。”

罗佳扑过去，程进将她抱在怀里，没有接吻，只有人类最原始的亲密，让心脏贴着心脏。

程进一身酒味，罗佳后来才看见他身后的行李箱。

程进低声问：“能在你这长住吗？”

罗佳想说行李都拎来了还问这个，可话到嘴边，她嘴都没张：“嗯。”

程进洗澡，换了身家居服，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没有做爱，他抱着她，呼吸很快变沉，睡着了。

罗佳看见程进来时穿的衣服，跟走时是一件，没有换，身上只有酒味，没有香水和其他异味。

他可能就是出去跟朋友喝了一顿酒，喝高了直接回自己家，像他说的，想她又过来找她。

是她想多了。

握住程进搂在她腰间的手，罗佳闭眼，放轻松。

……

一星期弹指一挥，程进跟罗佳一起去上班，不是夜班，是正常班。

两天前科主任给程进打了个电话，意思就是希望他还是能调到白班，毕竟很多手术都是白天做。

程进：“我跟罗佳商量一下。”

当时罗佳就在旁边，突然听到自己名字还很意外。

等到程进挂断后跟她转述科主任的意思，罗佳本能反应：“你干嘛说跟我商量，听着就一点医德都没有。”

程进：“本来就要跟你商量，你要还想上夜班，那我也上夜班，不能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啊。”

罗佳气得牙根痒，不知道科主任背地里要怎么想她，好好地程主任，就这么被她给带废了。

结果就是罗佳先跟科里申请调成正常班，紧跟着程进也同意上白班。

两人一辆车到医院，罗佳：“你先上去吧。”

程进：“你呢？”

罗佳：“我们别一起上去。”

程进哭笑不得：“姐姐，你在掩耳盗铃吗？”

罗佳：“你在国外待久了，不懂国内国情，就算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也得装得两袖清风影子正，不然我们没法在医院待。”

程进见罗佳一本正经的模样，沉默片刻：“…好吧，我听你的。”

又好看又好用又听话的男朋友，谁看了能不开心？

罗佳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亲了程进一口，“晚上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程进点头。

罗佳：“你先走。”

程进：“你先。”

罗佳：“这还要客气？”

程进拎起车钥匙：“我锁车。”

“哦。”罗佳不好意思，赶紧推开车门往下走。

不远处过来一帮骨科同事，大家跟罗佳打招呼，罗佳正跟他们说话。

忽然身后一声：“佳姐。”

罗佳下意识转头。

程进还坐在车里，车窗降下，他旁若无人：“我十一点下手术，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罗佳身边三个护士两个主治。

闻言，一时间不知该先喊程主任，还是模仿程进对罗佳的称呼，这以后还哪能直呼罗佳大名，都改叫佳姐吧。


罗佳租的房子里有没有餐桌，也没有茶几，只有一个可移动折叠的小桌子，她平时工作吃饭都用它。

两只面碗放在上面，位置捉襟见肘。

罗佳以为程进会不舒服，就像顾伯宁来过她家一次，往后就只叫她去他那。

可程进不仅吃得香，还吃得欢，“这种桌子我第一次见，你有空把链接发我，我也要买一个。”

罗佳：“你把地址给我，我给你买。”

程进假客气：“那多不好意思。”

罗佳一本正经：“你把钱转我。”

程进：“手伸出来。”

罗佳不明所以，还是伸出手。

程进假装去兜里掏了一下，又放在罗佳手上，“支票，要多少自己填。”

罗佳这才反应过来，程进只是无聊，而她是白痴。

低头吃面，罗佳虽然心情不坏，但也没好到哪去，等下还得去医院。

就算是顾伯宁的错，可毕竟程进动手了，院里就算为了面子也得各打五十大板。

她得去跟领导说清楚，哪怕程进要挨板子，他的五十板，罗佳也要替他扛三十，不能让程进一个人挡。

正想着，程进手机响，他接通：“钟主任。”

罗佳下意识抬脸，骨科只有一个姓钟的主任，就是科主任。

不知道科主任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蛮久，程进道：“我正准备等您上班后去科里跟您当面说。”

瞧罗佳眼巴巴的望着，程进开了外音。

主任声音一秒放大：“没事儿，我知道你凌晨还上了一台手术，赶紧休息，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不用急，这件事儿我知道了，我会先跟顾主任和罗佳沟通。”

程进：“罗佳跟我在一起，我俩等会一起去科里。”

主任明显一愣，迅速接道：“不用不用，你俩都刚上完大夜班，早点儿休息，你要相信我会秉公处理，不会只听一方的话。”

程进微笑：“我当然相信您。”

两人互相客套，电话挂断。

程进：“听见了，不用赶早去医院，吃饱了先睡觉。”

罗佳：“谢谢你。”

程进看着一脸正色的罗佳：“干嘛这么突然？”

罗佳：“你要不站出来，大家就只看我一个人的笑话，现在要看你跟顾伯宁的笑话了。”

程进眉心微蹙：“别把我跟他摆一起，影响食欲。”

罗佳：“你明知道我跟他谈过，还非要趟这摊浑水。”

程进挑起碗中面，“幸好趟了，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这波是我赚了。”

他低头大口吃面，还说她不浪漫，程进也矫情不了一点。

罗佳垂目，跟程进吃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面时，她暗叹，可能程进就是喜欢她吧，谁规定太阳就一定得配个太阳？

也许程进这种‘学霸’就喜欢‘中等生’，况且她单拎出来也不差。

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像顾伯宁那种缺德的才不好找。

程进……可能是老天补偿她的甜枣。

罗佳闷声吃面，对面程进突然道：“想什么呢？”

罗佳坦然：“你。”

程进：“展开说说。”

罗佳：“我们现在算恋爱关系吗？”


托程进跟顾伯宁的福，罗佳一整天没睡着，晚上十二点去上夜班，黄欣雨跟她做交接，问：“没休息好？”

罗佳：“还在调作息。”

黄欣雨：“你是英雄，我可不敢一直这么昼伏夜出。”

罗佳：“你是有对象的人，总得迁就一下别人，我一个吃饱全家不饿。”

话是这么说，罗佳一天就吃了袋泡面，在家躺着没事，在护士站里坐半小时还真觉得饿。

正想着去售卖机买点吃的，电梯门打开，四个快递小哥接连而出，都奔着同一个方向，护士站。

“您好，程医生的外卖。”

肯德基派送员打开保温箱，汉堡一拿就是几十个，全家桶摆满半个柜台；

“我这里也是程医生的外卖。”

另一个快递员往柜台上放了几大袋的甜品。

“我这儿也是程医生的…”

眼看着护士站的柜台被堆满，里面七八个护士全都眼带诧色，偷着看罗佳。

罗佳如芒刺背。

走廊右边，一道白色颀长身影出现，程进迈步而来。

大家纷纷打招呼，“程主任，您点的外卖到了。”

程进微笑：“给你们点的，大家上夜班辛苦了。”

众人受宠若惊，“谢谢程主任，不辛苦，应该的。”

程进：“你们喜欢吃什么自己拿，今晚我值夜，有事叫我。”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笑着来笑着走，虽然全程没有单独跟罗佳讲话，可罗佳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程进今晚怎么还在？

一定是意外。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罗佳上五休二，五天夜班，程进每晚都在。

不光在，还每晚都请大家吃宵夜，吃到骨科都传开了，大家明里暗里调侃，说现在的夜班名额要靠抢。

顾伯宁上白班，如果他早到的话，每天都能看到罗佳。

罗佳明显躲着他，有时俩人走廊里走对脸，隔着几米罗佳看见顾伯宁，能直接一头扎进病房，宁可看病人都不看他。

实在狭路相逢躲不开，罗佳就是最简单的一句：“顾主任。”

没有第四个字，点头就走。

顾伯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这么躲，这么绝，到底是为了避众人的嫌，还是某人的嫌？

听说程进主动申请值夜班，以他的头衔连一天夜班都不用上。

程进这么做是为什么？

副主任上夜班为了升正的，程进已经是正的。

顾伯宁了解程进，程进压根儿不在意什么头衔，他家里也压根儿不差钱。

能把程进从国外喊回来，那是宋喜的本事；

能让程进心甘情愿上夜班……顾伯宁不是聋子，整个骨科都在说程进跟罗佳地下恋。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罗佳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睁眼看到黄欣雨发的约饭消息。

罗佳收拾完赴约，跟黄欣雨坐在商场一家渝城菜馆里。

罗佳纳闷儿：“你又不能吃辣，怎么想来这吃？”

黄欣雨：“爱你呗。”

两人各自拿菜单，编选编聊，忽然间有人敲了敲玻璃，罗佳下意识侧头，看到站在外面，笑容痞气的程进。

程进对着罗佳笑，从他身旁经过的人，先看他，后看玻璃内的罗佳。

十几秒后，程进从外面走进来，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罗佳挤出笑容，黄欣雨：“程主任吃饭了吗？”

程进：“还没。”

黄欣雨：“那一起吧。”

罗佳心一紧，想瞪黄欣雨。

程进看向罗佳：“方便吗？”

罗佳暗自吸了口气，黄欣雨：“没事，就我俩。”

黄欣雨抬屁股坐到罗佳身边，程进坐在罗佳对面。

三人聊天不过三分钟，黄欣雨接了个电话，说她男朋友有急事，要走。

罗佳又不是傻子，黄欣雨前脚出店门，后脚收到罗佳发来的微信：你想死


眉头蹙起，罗佳这一秒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太久没睡，出现幻听了。

“辞退科护士长？”

程进：“是。”

罗佳惊讶：“为什么？”

程进：“科护士长早就知道你被那个男患者騒扰，她一没跟科里院里报备，二没有妥善处理，所以才导致对方变本加厉，敢来医院堵你。”

罗佳：“那也不至于直接开除吧？”

程进：“她是不是跟你说过，别跟患者起冲突？”

罗佳：“…这是应该的，科护士长说得也没错。”

程进：“理是这个理，但凡事都得讲个道理，有人歪门邪道，她光让你一个人守理，这就是欺负你。”

罗佳心中百味杂陈，她何尝不知道这是狗屁道理，可现实早就教会没门没路没靠山的人，如何去适应这个世界的‘歪理’。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八岁，从义愤填膺到理所应当。

程进：“长宁老板娘叫我回国时说过一句话，别的医院怎么样她管不着，在长宁的每个人，别说医护，就是食堂的一个阿姨，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如果被人欺负了，是外人，医院要护；是自己人，惹事的走，永不录用。”

罗佳知道，因为这是写进长宁规章制度里的一条。

可她依旧不安：“那院里对我的处理呢？”

程进风轻云淡：“等你下次上班，除了伤者跟家属要跟你道歉，科主任也准备当面慰问。”

罗佳后脊梁一阵发寒，徒劳张嘴，吓得声都发不出来。

程进：“或者你有什么诉求，都可以提，我替你转达。”

罗佳人麻了，连忙道：“程主任，您等我缓缓，我脑子转得有点慢…”

程进：“我就说你先睡觉，我给你打电话只是告诉你，不用担心，事都解决了。”

听他要挂，罗佳抢先：“程主任。”

“嗯？”

罗佳：“您没事吧？”

程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没事，换个地方工作而已。”

罗佳两处太阳穴之间的弦瞬间绷紧，“您去哪？”

程进：“说句不谦虚的话，我的技术去哪都是八抬大轿。”

罗佳脱口而出：“您师姐是长宁老板娘，她连我都保，不保你？”

程进：“偏理不偏亲。”

罗佳：“要是这样的话，我走你留！”

本就是她的事，哪有她留下，让程进走的道理。

罗佳在手机这头又急又冷静，突然手机里传出轻笑。

罗佳这两个小时里经历太多，难免质疑自己，茫然失措。

程进声音好听，带着笑意：“你真的很容易相信人。”

罗佳：“……”

程进听不到她声音，试探：“你生气了吗？”

罗佳也以为自己会生气，可事实上…

她偷偷泄了口气，“没有，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开心的笑话。”

三秒后，程进收起嬉笑，说不上认真还是温和的口吻道：“我不走，你开心吗？”


罗佳脸色唰一下变红，后悔两秒钟前的决定。

程进：“你也喜欢。”

罗佳下意识反驳：“谁说我喜欢？”

程进：“你两次都高…”

“程进！”罗佳恼羞成怒，拦住他差点说出口的那个字。

她声音拔高，惹得几米外的店员闻声看来。

程进不慌不忙，给罗佳倒了杯水，“这还是你第一次喊我名字。”

罗佳有种抡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面对程进这张脸，真的很难掀桌。

半晌，罗佳开口：“我不想跟你谈恋爱。”

程进问：“你是不想跟我谈恋爱，还是不想跟任何人谈恋爱？”

罗佳：“所有人。”

恋爱算个屁，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程进好说话：“那我们先不公开，主动权放在你手里，看你什么时候想给我一个名分，我听你的。”

罗佳：“你听不懂不想谈恋爱的意思吗？”

程进：“明白，你只需要一个床伴，但没有身份。”

罗佳瞳孔一聚，“你中文是老外教的？”

程进真诚：“我确实在国外待蛮久，很多时候会词不达意，比如我想表达我喜欢你，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只会实话实说，不会委婉浪漫。”

罗佳心里还是有几分开心，嘴上道：“看着不像词不达意，更像欲扬先抑。”

程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只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不想让你花时间猜我心里在想什么。”

程进之前说那么多，罗佳都没往心里去，唯独这一句。

跟顾伯宁在一起时，罗佳一天三百种猜测。

可顾伯宁从不在意她心里想什么。

罗佳知道，顾伯宁没有那么喜欢她，最起码没有她喜欢他多。

喜欢才会在意。

店员过来上菜，程进道：“先吃饭。”

罗佳想起顾伯宁就倒胃口，哪怕面前坐着程进，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程进忽然问：“你在想谁？”

罗佳：“不是你。”

程进：“看出来了，想我就是秀色可餐，也不会食难下咽。”

罗佳抬头：“你的中文要是词不达意，那我就根本不会成语。”

程进没来由地问了句：“如果你有86400块，不小心丢了10块，你会把剩下的钱扔了吗？”

罗佳下意识眉心微蹙，警惕。

程进：“你怕什么，我又不会骗你钱。”

罗佳：“骗钱还不如骗感情。”

程进笑容无奈：“你真的好喜欢把话题带偏，我本来想开导你一下，都被你打岔打没了。”

罗佳：“那你现在补上吧。”

程进也是听话：“如果你有86400块，不小心丢了10块，你不会把剩下的钱扔了，那一天有84600秒，如果有人让你不开心10秒，你会不会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拿来不开心？”

罗佳面无表情：“多大年纪了，还干这种鸡汤。”

她垂下视线喝汤，嘴上虽不屑，可心里却一瞬豁然开朗。

是啊，顾伯宁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恶心她一次过后，还反反复复占据她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无数次想起那个瞬间，不是顾伯宁在持续犯错，是她自己在持续犯贱。

化开朗为食欲，罗佳吃了一碗饭又单叫了一份渝城小面。

饭后罗佳执意买单，程进也不跟她抢，安心做漂亮姐姐身边的软饭弟弟。

出饭馆，罗佳：“我先走了。”

程进：“我送你。”

罗佳：“不用，我打车走。”

程进：“你怕忍不住想请我上去坐坐？”

罗佳有时候真的很想动手打人。

程进冲着她笑，明明痞气，但眼睛又特别清澈。

半小时后，灰色Urus停在小区门口，罗佳下车往里走。

她没看到街对面停着的黑色宝马，驾驶位车窗挡着，顾伯宁没有看见程进，但他一眼就认出程进的车。


顾伯宁回家时，玄关处多了双高跟鞋，沙发茶几上到处都是女人的衣服化妆品，甚至还有内衣裤。

顾伯宁上楼，蒋桢靠在床上看着他，“你去哪了？”

顾伯宁有洁癖，瞥见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心底反感，从前罗佳来他这里时，家里干净得像是样板间。

他不答反问：“你不是有工作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蒋桢：“想你了，过来给你个惊喜，你去哪了？”

顾伯宁：“医院。”

蒋桢：“你今天不是白班吗？”

顾伯宁：“临时有事儿。”

蒋桢穿着低胸睡裙下床，搂住顾伯宁脖子，踮脚吻他。

顾伯宁闻到烟味，下意识躲闪，“我累了。”

蒋桢立马翻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顾伯宁眉头微蹙：“我很累，不想吵架。”

蒋桢扯他衬衫，扒他裤子，顾伯宁忍了三秒，扣住她手腕，“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蒋桢抬眼瞪他：“是我闹还是你闹？我刚从长宁回来，你根本就没去医院，你去哪了？去见谁了？”

顾伯宁瞬间冷脸：“你查我。”

蒋桢一眨不眨：“你果然没去医院。”

她诈他，没想到顾伯宁真的撒谎。

顾伯宁恼怒，甩开蒋桢手腕，转身下楼。

蒋桢赤脚跟着他，“你去哪了？”

顾伯宁不回答。

蒋桢：“你是不是去找那女的了？”

顾伯宁头都不回，大步流星往门口走，蒋桢追不上，随手抄起什么东西就朝他后背砸。

“顾伯宁你他妈混蛋！”

半开的化妆包砸在顾伯宁后颈，里面的东西唏哩哗啦往外掉。

顾伯宁的火一瞬而出，转身怒道：“是你先对不起得我！是你先跟别人搞到一起，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蒋桢站在原地，眼眶发红。

顾伯宁厉声道：“少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他么受够了，追我的是你，甩我的也是你，说不结婚的是你，在外面玩儿够了现在回来说想结婚的也是你，你把我当什么人啊？垃圾桶吗？”

蒋桢目不转睛：“你说过原谅我的…”

顾伯宁：“我后悔了不行吗？”

眼泪坠落，蒋桢：“因为那个女的？”

顾伯宁蹙眉：“少来这套，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第一选择，小时候你追程进追不上才来追我；谈恋爱你说不能公开，怕影响你事业；你去韩国当了三年练习生，我雷打不动每个周五去周日回，三年飞了三百多次；说好了回国就结婚，你回国后转行当演员，一拖就是四五年，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你跟姓韩的在一起，我还傻逼似的等着你梦想成真后来圆我的梦。”

蒋桢不知道顾伯宁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她上前，拉着他的手：“你说过原谅我的，以前的事儿我们都别再提了，我…”

顾伯宁把手抽出来：“我也想翻篇儿，后来发现翻不动，算了。”

蒋桢抬眼看着他：“什么算了？”

顾伯宁：“我不想再为了念旧而念旧，因为想回到从前所以捏着鼻子忍受现在，我们都回不去了，分了吧，这两天我不回来，你找人把东西收拾一下。”

转身，顾伯宁推门离开。

他跟蒋桢是年少时的爱情，十几年，也有数次分分合合，每次都痛不欲生，这次真的分手，他以为自己会很难过。

可事实上顾伯宁的轻松多过伤感。

没错，轻松，像是甩掉了一个自以为满是金银珠宝，实际上只有外皮华丽的包袱。

他以为自己爱的是蒋桢，但从知道蒋桢出轨的那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反而因为蒋桢的短暂回归，让顾伯宁知道原来罗佳有多好，她干净，简单，温和，最重要的，她的第一次是他，她偷偷喜欢他很多年。

坐在车里，顾伯宁开往罗佳小区。


早上快六点，从急诊转来一个车祸撞断腿的患者，程进主刀。

罗佳之前以为他只是脊椎专家，后来才知道程进是除手足之外的骨科全专。

学医的人都知道专一个就有多难，果然天才跟天才还不一样，哪一个群体都有天花板。

八点钟，罗佳收拾准备下班，手机响，她看到屏幕上没存名字的号码，心一惊。

走到没人处，罗佳接通：“程主任。”

程进：“我在门口等你。”

罗佳紧张：“有什么事吗？”

程进：“你不吃早餐？”

罗佳脱口而出：“我不吃。”

程进：“那你请我吃吧。”

如果程进说‘我请你吃’，罗佳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他倒过来说…

罗佳欠他人情，主要这人情还是热乎的。

下楼，罗佳鬼鬼祟祟，生怕程进堂而皇之地站在骨科门口等她。

好在骨科楼下没人，罗佳快步往大门口走，离着几米远，她一眼看到保安室旁鹤立鸡群的身影。

程进脱了白大褂，穿着私服，没人能看出他是医生，如果他戴帽子口罩，肯定会被人误以为是哪个明星偷着来医院做检查。

来上早班的医生路过，都跟程进打招呼，其中不乏各科大主任副主任。

罗佳刚想低调隐身，程进侧头，扬手：“这里。”

罗佳顶着众人的关注前行，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整体产生自卑感。

她不是不好看，但也没有顶好看；

身材不是不好，但也不是模特；

程进是主任，她只是个优秀护士；

比背景…算了。

程进跟刚从车里下来的副院长打招呼，副院长：“吃早饭了吗？”

程进微笑：“正要跟朋友去吃。”

副院长顺理成章扫过罗佳，笑容明显带着意味深长。

倒是没看见骨科熟人，但罗佳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十几分钟后，罗佳跟程进面对面坐在一家小面馆里。

面上的很快，程进吃了一口给予评价：“很地道。”

罗佳：“这里的老板是渝城人，小面都是我小时候吃的味道。”

程进：“我小时候在渝城待过一年多，后来回岄州都吃不惯清淡的，我爷爷还跟我开玩笑，让我长大找个渝城老婆。”

罗佳不愿多想：“渝城美女特别多，你有空去玩。”

程进：“你每年都什么时候回渝城？”

罗佳：“过年放长假的时候。”

程进吃了口面，“那我过年去找你玩。”

罗佳已在提防，换言之是婉拒，可程进弯道进攻。

短暂纠结，罗佳开口：“我说这话肯定会显得很自作多情，甚至有点白眼狼，你别太介意。”

程进抬眼看她。

罗佳：“你心好，乐于助人，但身边难免会有人误会，以为你动手收拾那人是为了我，你觉得问心无愧，但我还是挺介意领导和同事怎么看我的。”

“我希望所有东西都能纯粹一点，比如咱俩之间的关系。”

罗佳认为程进只要不傻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不可能跟他有除了同事和朋友之外的其他关系。

程进认真听完，不急不缓，说了四个字：“不是误会。”


罗佳正打电话收拾黄欣雨，家里门铃响，她订了水果，以为外卖到了，结果门一开，是顾伯宁。

脸色下意识变沉，罗佳冷淡：“有事吗？”

她越是这样，顾伯宁越想把她抢回来。

小时候蒋桢喜欢程进，现在罗佳也想跟程进。

凭什么程进总是抢他的人？

盯着罗佳，顾伯宁言简意赅：“我回去认真想了想，我不同意。”

罗佳疑惑，“你指哪件事？”

顾伯宁：“我不同意分手。”

罗佳匪夷所思，脱口而出：“为什么？”

顾伯宁：“和我跟你在一起的原因一样。”

罗佳险些笑出声：“你现在没喝酒吧？”

顾伯宁一脸认真：“我喜欢你。”

罗佳干脆：“别！在一起时都没怎么说过的话，分手后更不合适。”

顾伯宁充耳不闻，自我感动：“我知道你怨我什么，怨我不公开，不体贴，没能给到你安全感，对不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罗佳第一反应，这是蒋桢又给他甩了？

忍着厌恶，罗佳：“我什么都没怨，大家以后还得在一起工作，好聚好散就够了。”

他服软她都不心软，顾伯宁问：“因为程进？”

乍听到程进二字，罗佳脸色微变，她做贼心虚，想起约炮那次。

顾伯宁看到罗佳的微表情，压着火：“因为程进也在追你，所以你要跟我分手？”

罗佳：“跟别人没关系。”

顾伯宁冷眼：“别人会开车送你回家？”

底线这种东西，敢踩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罗佳当场翻脸：“你没事吧？我们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又是闯我家又是监视我，跟我这演什么一往情深，你女朋友知道你几次三番来騒扰我吗？”

女朋友三字一出，轮到顾伯宁心虚。

沉默两秒，他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罗佳：“蒋桢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顾伯宁脸色唰一下变红。

罗佳早就过了气头，此时可以心平气和：“顾主任，人能穿两只鞋，但不能踩两条船，更何况你女朋友是娱乐圈的人，她要是生气去网上爆你，你前途可就没了。”

顾伯宁千算万算，第一个排除的就是罗佳知道蒋桢的存在。

她怎么知道的？

知道多少？

是别人告诉的，还是她亲眼看见的？

脑中无数个疑问，顾伯宁短暂沉默，紧接着斩钉截铁：“她是回来找我了，我没同意复合。”

罗佳看了眼别处，忍住脏话才又看向顾伯宁：“我跟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你别再来找我，我不想哪天你女朋友找到我面前，觉得是我在插足你们的感情。”

顾伯宁：“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不信我可以随时公开我们的关系。”

罗佳皱眉，“你也听不懂普通话？”

顾伯宁：“这些天我的确跟蒋桢有接触，我也承认在你之前，我跟蒋桢有过一段很长的恋情，但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再跟她复合，我俩不可能了。”

“所以你不用拿程进来气我，更不要赌，他追你可能是心血来潮，但一定不会长久，你答应他，到时候下不来台的人就是你。”


“你在躲我？”

走廊没人，顾伯宁开门见山。

罗佳面色如常，“说好的在医院没必要少接触，习惯了。”

顾伯宁听不出丝毫阴阳怪气，可是，“你私下也没找我。”

罗佳问：“你有事吗？”

顾伯宁当即一噎，甚至明显心里不舒服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罗佳干脆利落：“对了，正好碰见就顺道说一声，我们以后还是当同事吧。”

顾伯宁目不转睛：“我们现在不是同事吗？”

罗佳：“我的意思是，只是同事。”

顾伯宁沉默。

罗佳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顾伯宁身上的冷淡疏离感依旧，脸也好看，可这些曾经疯狂吸引她的东西，此刻不仅变得乏味可陈，甚至散发着某种只有她能闻到的异味。

让她想速战速决，退避三舍。

顾伯宁盯着罗佳，想从她脸上看出以退为进的痕迹，结果只看出斩钉截铁和不留余地。

“为什么？”

顾伯宁三个字差点把罗佳给整笑了。

为了压下本能上扬的嘴角，罗佳愣是憋了几秒才回：“…也没什么原因。”

顾伯宁沉默片刻：“你想好了？”

罗佳：“嗯。”

顾伯宁：“那我尊重你的想法。”

罗佳客气：“谢谢，还有一个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IPad带来？”

前阵子她每天下班都会去顾伯宁家，毕竟不能私下所有时间都在床上，她也会在他那准备评选护士长的资料。

顾伯宁想起蒋桢突然跑到他家的那天，看见罗佳留下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蒋桢疯了一样，见什么摔什么。

衣服杯子倒也算了，蒋桢拿起罗佳的IPad要摔时，顾伯宁下意识呵斥，夺过，因为他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也因此蒋桢才会崩溃，抄起水果刀要自残。

这段时间顾伯宁一直跟蒋桢在一起，对罗佳，他心里有愧，不知怎么开口，所以打算冷处理，想逼她自己开口。

可罗佳真的提分手，顾伯宁发现他心里不是如释重负，反而无端不爽。

惯常冷淡的一张脸，顾伯宁：“好。”

罗佳贴心：“你要不方便带到医院，就放到你觉得方便的地方，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拿。”

顾伯宁：“嗯。”

罗佳微笑：“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先走了。”

她转身干脆，顾伯宁看着她的背影，很想问她为什么提分手。

他知道罗佳喜欢他很久，喜欢到跟他在一起时会脸红，跟他上床时要关灯，不好意思跟他一起洗澡，每天下班明明很累，却还是会给他煲汤。

怎么可能突然提分手，却没有理由。

不可能是发现蒋桢回来找他，不然罗佳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会笑着平静跟他提分手？

如果不是他这边的原因，那只能是……

程进。

程进第一次在开会时看向罗佳，罗佳就不好意思看他，不光视线躲闪，还红脸；

程进看着与人为善，顾伯宁知道他骨子里有多难相处，可程进对罗佳明显友善；

更别提程进动手打那个男患者，为了给罗佳出口气，甚至把宋喜都抬出来，到底搞得所有人都道歉受罚才消停。

难不成，罗佳背地里跟程进搞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