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说什么呢，什么连累不连累，这破公司我还不想呆了。钱赚够了，我早就想回去养老了。”

“养什么老啊，我们翟姐永远二八。”

她在那头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轻声问：“你和宋屿？”

我若无其事地说：“分了。”

翟姐顿了顿：“也好。”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去国外，带妈妈去散散心。”

“还回来吗？”

冬天的风掺着冷气，我缩了缩脖子：“也许吧，也许就不回来了，别想我哦。”

“你不回来，我不会去找你，傻啊你。”

我失笑道：“对对对，到时候我好好招待你。”

妈妈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我的积蓄还剩下一点，足够我们短暂地生活，剩下的，去了再想办法。

我定了两天后去挪威的机票，在离开前，我去看了爸爸。

他苍老了很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要带妈妈去挪威了，去让她散散心。”

他愣了愣，笑了笑：“好。”

我站起身：“就这样，你，好好照顾自己。”

准备离开时，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闪着泪光，愧疚地说：“对不起。”

我看明白了他的口型，垂下头掩住眼里的情绪，快步离开了这里。

冬日的阳光徒有虚表，一点温度也没有，我喃喃道：“真冷啊。”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要去哪里，这里的一切就像是大梦一场。

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我看着外面的风景低低地笑了：“宋屿，再见。”

我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前二十几年养尊处优地活着，如今为每一天的生计而奔波的日子倒也不差。

忙起来就好了，忙起来就不会想念。

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可我还是笑着哄她，让她开心一点。

在超市工作时要笑，在甜品店打工时要笑，在妈妈面前要笑。

渐渐的，笑容对我来说好像成了生活中的一样必需品。

就算我百般小心，悉心照料，妈妈还是在第二年平安夜前夕离开了我。

她抓着我的手，神色空茫地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就像回光返照一般，她最后一次抱了抱我。

轻声说：“对不起，妈妈爱你，要……好好生活。”

我在她床边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时，我操办着她的后事。

天又黑了，我站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房子里，慢慢蹲下来环住自己，哭到浑身发抖。

我死死咬住手，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是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世界，是让我感到很累的世界。

往后的生活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就这它还不愿意放过我。

便宜租下的房子没有办法续租，我一边工作一边找其他的住处，往日里不屑一顾的价格现在高昂到可怕。

我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发愣，江照的电话打了过来。

可我并不想接，当初的事情他们家帮了不少忙，我不想再欠人情。


我打开了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直到我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

宋屿缩成一团，靠坐在墙角，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极快地冲过去，可我却看见他的手臂上有着深浅不一的划痕。

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触目惊心。

“宋……宋屿，你怎么了。”我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他，可他就像惊弓之鸟一样躲开。

宋屿目光空洞绝望，嘴里不住地念着什么，我听不清。

我语气哽咽：“宋屿，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我是徐姣姣，我回来了。”

“宋屿……”我的眼泪从脸颊滑下，落在他的手臂上。

不知道是我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掉落的泪水让他清醒。

宋屿止了声，茫然地望着我。

“姣姣？”他轻轻地问道，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但是他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收回手。

“是我，宋屿，宋屿，你看看我。”

宋屿摇着头，不住地像往后缩，哪怕身后已经是退无可退的墙壁。

“宋屿，你别这样……”我哽了哽，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那样发不出声。

他静止了一瞬，死死地低着脑袋。

“你不要看我，不要姣姣看我这副样子，你不要看我。”

我不敢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姣姣看我这样会不喜欢我，姣姣不能不喜欢我，不能……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握上他的手：“不会的，不会不喜欢，宋屿，我很爱你。”

宋屿垂下眸子，抽回手，将伤痕累累的胳膊背到身后，小声地说：“骗人的，姣姣本来就要离开我，如果她知道我是个疯子，她就更不愿意陪着我了。”

“宋屿……”我伸出手抱住他，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不对，宋屿，你说的不对。”

等他安静下来，我捧着他的脸：“第一，你不是疯子。第二，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顿了顿：“最后，徐姣姣很爱宋屿。”

宋屿憧憬却又害怕地看着我：“真的吗？”

我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说：“真的，所以不要怕，宋屿，不要害怕。”

“我就在这里。”

宋屿颤抖着回抱住我，他将脑袋埋在我颈间。

我听见他的呜咽声，也感受到一阵湿润。

“对不起宋屿，对不起。”我闭上眼睛，喃喃道。

我拿来医药箱，心疼地给他清理伤口。

宋屿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为什么伤害自己？”我严肃地问。

宋屿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说：“姣姣姐，你别生气。”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宋屿纠结了一会，蔫头耷脑地说：“我，我觉得你的离开是一场梦，我想……让自己清醒，这样就能见到你了。”

“这样的噩梦，我不要做。”宋屿倔强地说着。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宋屿，这样不好，你……”

宋屿晃了晃我的手，打断了我的话：“我以后不会了，我好困，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好。”我犹豫了几秒说。


厨房里的食材一应俱全，都是宋屿住进来后一样样填进来的。

原本空荡荡的冰箱现在满满当当，我在网上搜了搜教程，又扒拉出需要的东西，开始煮醒酒茶。

等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后，我无意间往宋屿那边看去。

我让他乖乖坐好，他就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发现我的视线转向他时，就马上咧着嘴冲我笑。

我端着盘子走过去，碗里的醒酒茶还烫着。

宋屿的眸子清澈明亮，脸颊被酒气染上了几分红，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

他往前蹭了蹭，更好地将脸凑到我手边。

我失笑地说：“啧啧，看来以后要多把你灌醉，这副样子太让人稀罕了。”

我端起碗递给他，但宋屿并没有伸手接着，而是抿了抿唇，小声说：“姣姣可以喂我吗？”

我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还是没了脾气地说：“好，小祖宗。”

宋屿浅浅地笑开，小小的虎牙露出来显的他生动极了，是平日里少有的模样。

“好了，这下能好好去睡觉了吗？嗯？”我抱着胳膊看着他。

宋屿好像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哦。”

我将他卧室里的空调开到舒适的温度，打了个哈欠准备离开，却感到一股阻力牵制住了我。

宋屿拉着我的小拇指，我揶揄地看着他，弯下腰离他咫尺之间：“怎么？想让我陪你睡？”

他的眼睛亮了亮，我点点他的额头，没好气地说：“想得美！”

抽出手，关灯，关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将床上那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留在屋子里。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嘴角上扬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脸。

完蛋，真是栽他身上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醒了，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

宋屿揉着头从房间里出来。

我笑着说：“早啊。”

他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那样，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姣姣姐，早……早上好。”

我向他招招手，宋屿低着头慢慢走过来。

等他坐下后，我搭上他的肩，浑身无力般靠在他身上。

我轻轻地理着宋屿的头发：“宋屿，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吗？”

他眼里满是慌张：“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收了笑，坐直身子，宋屿见状更慌了：“姣姣姐，我不会像昨天那样喝多了，对不起姣姣姐。”

就知道，宋屿一清醒过来就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

我叹了口气，抚平他的眉宇，然后贴上他的唇。

宋屿瞪大了眼睛，我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微微喘着气抵着他的额头。

“宋屿，我再问一次，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伸出手指覆在他唇上，正了正语气：“宋屿，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想清楚你的答案。”

宋屿的目光微动，眼里含着祈求。

我等了很久，宋屿一直没有开口，手机铃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我站起身，微微耸了耸肩：“好，我知道了。”


“我毕业后进了他的公司，也参与着完成了几个大项目，他逐渐注意到我。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认出我了。”

“我也想这辈子都远离他，可是我也想快点强大起来，我想让你回来。”

我闷声道：“宋屿，累不累，你这些年……难过吗？”

宋屿想了想，笑着说：“不累的，后来我脱离了他的企业，只接手了我建立起的项目。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怎么会不难熬呢，那些流言蜚语，最是伤人于无形了。

第二天醒来时，宋屿的手环在我的腰上，乖乖巧巧地闭着眼。

我小心地抚上他的眉眼，又滑到他的鼻梁。

宋屿的睫毛抖了抖。

“还装睡？”我笑着问。

没想到他将脑袋拱得更低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起来啦，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宋屿哼哼两声，不愿意抬头。

我想了想，笑着说：“我饿了，我想吃饭。”

下一秒宋屿就坐了起来，我似乎能从他背影里看出满满的怨念。

我笑得喘不上气，宋屿红着耳根俯下来亲了亲我：“不许笑。”

等我洗漱好下楼，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

我见宋屿吃完后还不愿意走，不由得说：“快去上班。”

“那我早点回来。”宋屿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他离开前把手机还给了我，本来想着今天再去翟姐那里，但是大门却推不开。

好啊，在这等着我呢。

既然出不去，那就不去了呗。宋屿现在没有安全感，没关系，我纵着他。

我辞掉了国外的工作，也退掉了房子，本来也没留下什么东西，索性就都不要了。

关于我出不去这件事，我们都没有提及。

宋屿每天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东西，我也乐得自在，想着好好歇一歇，等过段时间再说。

但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了看似平和的冰面。

宋屿看着电脑，我靠在他身上拿着书。

翟姐的电话来的突然，听了没几句我就匆忙站起来。

“你别急，你别急，我现在过去。”

宋屿抬头看着我：“怎么了？”

我焦急地说：“翟姐的孩子在医院，她老公出差了，现在她六神无主的，我去陪陪她。”

可宋屿一把拉住我：“不去，你不要去。我让别人去医院处理，你不要去。”

“我会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无意间挣开他的手。

“不好，不要离开这里，姣姣姐，你不要走。”宋屿央求地抱着我。

我无奈地说：“宋屿，不要闹，她第一时间找了我，我是要去的。”

我挣脱他的怀抱，回头间看见宋屿失神的样子，我匆匆撂下一句：“我马上回来。”

等忙完医院的事，翟姐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姣姣，让你忙到那么晚。”

“啧，和我客气什么。那我先回了，你有事再给我打电话。”我拍拍她的肩笑着说。

回去时，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三点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以为宋屿已经睡了，可是我悄悄走到床边时，床上空无一人。


宋屿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双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腿上，就像是等着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我不由得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其他的同学正喝的热闹。

我弯下腰看着宋屿，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宋屿，你真喝多了？”

他目光清明地看着我，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耍我呢。

直到宋屿下一秒冲我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他偏着头说：“你来啦，姣姣姐，你来接我回家啦。”

我无奈地拉起他，趁着别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宋屿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上，如果他能不那么直直地看着我的话。

等红绿灯的空隙，我将宋屿的脸扭向窗外：“你别那么看着我，会分心知不知道。”

他轻轻应了一声：“哦。”

但又将头转了回来。

我微微笑了笑：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费了大劲好不容易将他带回公寓，本想将他摔在沙发上，结果没想到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宋屿撑着手臂将我压在身下，一双眼睛在室内的灯光下幽深明亮。

我反应过来后正准备伸出手推开他，宋屿却抓住我的手按在沙发上。

“宋屿，赶紧起来，不然我生气了。”

他没什么反应地看着我，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趴在我颈间不动了。

我无语地看着天花板，抽出手推了推他：“宋屿，你很重知不知道，快起来。”

他却撒娇似的蹭了蹭脑袋，小声说：“姣姣姐，喜欢……”

“很喜欢……”

我不知道哪来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狠下心用了力气推开他。

宋屿跌坐在地上，脑袋撞在桌子上发出了响声。

我失措地坐起身，他委屈地看着我，手想摸摸脑袋却又因为我的视线而慢慢收回去。

宋屿就这么固执地坐在地上，微微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不禁咬了咬唇，无奈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还是没有动作，低下头像是无声地表达不满。

“宋屿，过来，我看看碰的……“

“……严不严重。”

宋屿听到“过来”两个字后就迫不及待地趴在我面前，还慢慢将脸贴在我手心里。

我扑哧笑出了声。

“宋屿，你这样子真的很像讨赏的大狗狗，不知道你明天想起来了会不会很气恼。”

我就势看了看他的脑袋，然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宋屿，你清醒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克制呢，你在顾忌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我，我抚上他的眉眼。

“嗯？你在想什么？”我追问道

宋屿却好像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得寸进尺地环住我的腰，嘟囔着：“姣姣，姣姣姐。”

我认命般的叹了口气：“起来，坐沙发上，我去看看什么东西能解酒，不然明天该难受了。”

宋屿在我转身时抓住了我的手，哀求地看着我：“不要走，你不要走，姣姣……”

“乖一点，我不离开公寓，就是去厨房看看。”

他想了很久，然后松开了我的手。

我似乎听见他说了什么，这时似乎有片段在我脑海里划过，却又让我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