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窦昭魏廷瑜》,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王映雪的家人赶来,窦家的人正好和王家人商量王映雪进门的事。觉得已经没自己什么事的窦昭蹲在后花园可以瞭望整个西窦的玉积亭里对着妥娘耳提面命:“……我要回去了,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妥娘迷惑道:“四小姐要去哪里?”“你别管。”窦昭怅然道,“夙愿已了,纵是梦幻,也慰平生。我还有我的责任、义务,能走这一趟,已是幸运。你要记住了,千万别离开我母亲,千万别让她做什么傻事。活着,总比死好!”妥娘郑重其事地点头:“四小姐放心,我记住了。有事没事就盯着七奶奶,不让七奶奶一个人落单。”窦昭点了点头,伸手想摸摸妥娘的头发,这才发现两人就是并肩蹲着,妥娘也比自己高出一个肩膀。她讪讪然地笑,回房睡觉去了。金乌坠,玉兔升,斗转星移,窦昭睁开眼睛,入目的还...
王映雪的家人赶来,窦家的人正好和王家人商量王映雪进门的事。
觉得已经没自己什么事的窦昭蹲在后花园可以瞭望整个西窦的玉积亭里对着妥娘耳提面命:“……我要回去了,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妥娘迷惑道:“四小姐要去哪里?”
“你别管。”窦昭怅然道,“夙愿已了,纵是梦幻,也慰平生。我还有我的责任、义务,能走这一趟,已是幸运。你要记住了,千万别离开我母亲,千万别让她做什么傻事。活着,总比死好!”
妥娘郑重其事地点头:“四小姐放心,我记住了。有事没事就盯着七奶奶,不让七奶奶一个人落单。”
窦昭点了点头,伸手想摸摸妥娘的头发,这才发现两人就是并肩蹲着,妥娘也比自己高出一个肩膀。
她讪讪然地笑,回房睡觉去了。
金乌坠,玉兔升,斗转星移,窦昭睁开眼睛,入目的还是那些沉重的黑漆家具和春草笑意殷勤的面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抓起被子就盖住了头,“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睡着了,就能回去了!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她还是在原来的屋子里,还是躺在原来的热炕上。
妥娘问她:“四小姐,您怎么了?快起来用晚膳吧?”
“不,不,不!”窦昭神色慌张,“我要回去。我还没有看见葳哥儿成亲,我还没有安排好茵姐儿的婚事……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丫鬟们个个面面相觑,香草更是尖叫一声冲了出去:“四小姐中邪了!四小姐中邪了!”
父亲、母亲都被惊动了,就是祖父,也由丁姨奶奶扶着,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她的屋子。
“不如请了三清观的徐道长来看看吧?”丁姨奶奶小声地道。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祖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要喝斥几句,眼角看见儿媳妇赵氏的眼睛一亮,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窦世英知道父亲最讨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见父亲没有吱声,知道父亲已经默许,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要不,就请三清观徐道长来看看?”
赵谷秋抱着因目光呆滞而显得有些痴傻的女儿,后悔不己。
这些日子只顾着和窦世英吵架,却忽视了女儿的日常起居。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事不宜迟!”母亲道,“不如现在就派个人去把三清观的徐道长请来。”
祖父没有作场。
父亲立刻派人唤高升进来嘱咐了一番。
母亲留下来陪着窦昭。
窦昭睡不着,她反反复复地摩挲着母亲的手。
温暖、柔软、细腻、有弹性……这不是凭空就能想像出来的。
还有糖吃到嘴里的甜味,酥饼掉在炕上的屑子!
难道,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小时候?
那她从前的过往又算是什么?
生产时的痛苦又算是什么?
窦昭非常茫然不知所措。
徐道长在窦家抓住了一只狐狸精。
法源寺的图印方丈说她被怨鬼缠身,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
娘娘庙的法林方太说她被小人诅咒,要点九九八十一天的长明灯才能消灾减难。
母亲和丁姨奶奶甚至背着祖父和父亲请了个跳大神的彭仙姑来家里折腾了一番,窦昭的病才渐渐好起来。
家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母亲丢下家中的琐事,整日整夜地守着她,又怕她寂寞,拨了四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丫鬟陪着她玩,还叫了金匠在家里给她打首饰,请了裁缝在家里做衣裳。窦昭屋里你来我往,比过年还热闹。
窦昭第一次享受这样放纵的宠溺,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母亲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寿姑乖,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想让香草陪你玩?”
自从窦昭屋里接二连三地出事,除了因为不嫌弃窦昭中邪,日夜衣不解带照顾窦昭的妥娘,其他的人全都换了,包括刚刚拨到她身边的香草。
窦昭摇头。
母亲想了想,倒了匣子珍珠在热炕上:“好不好看?给我们寿姑做件珍珠衫好不好?”
圆润的珍珠滴溜溜转地在炕上转,流光四溢。
窦昭捧起又撒落,珍珠滴滴答答如雨落。
她做了十五年的侯夫人,也没这样奢侈过。
母亲莞尔。
抱着她去法源寺还愿。
法源寺的图印方丈看见她两眼炯炯有神,劝说母亲为她康复捐资法源寺印一千本《法华经》:“这也是为四小姐祈福!”
母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道:“那就印二千本吧!”
图印方丈掩不住眉间的喜色,朝着母亲双手合十,请母亲到一旁的禅房选件开过光的法器。
母亲抱了窦昭前去。
窦昭选了件背隐白丝的玛瑙挂件。
母亲很高兴,由图印方太陪着观看法源寺刚刚破土动工不久的雁塔,并道:“要是全由我捐资,能不能让菩萨庇护寿姑从此平安清泰,福寿安康?”
“能,能,能!”图印方丈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不能?这雁塔原来就是为了像七奶奶这样积善之人祈福的。”
母亲被图印方丈迎到厢房喝茶,讨论怎样建雁塔。
窦昭站在庑廊下,望着大门洞开的大雄宝殿供奉的那金碧辉煌的释迦牟尼,心中涌起股莫名的激动。
她蹬蹬蹬地跑进了大雄宝殿,轻手轻脚地跪在了蒲墩上。
“菩萨,如果这只是黄粱一梦,我求您,让我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她虔诚地伏地,“如果这是前世今生,我求您,能让我安然奉养母亲至天假之年!”
菩萨微笑着俯视众生,安宁、静谧、慈爱、悲悯。
※※※※※
回到家中,丫鬟玉簪进来禀道:“南洼王家的奶奶过来探望四小姐!”
被母亲抱着的窦昭听着愣了愣。
南洼王家的奶奶,是指王映雪的嫂子吧!
说起来,她对王映雪的两个嫂子高氏和庞氏都不陌生。
高氏的父亲高远征擅长书法,曾与王行宜是同僚,后与父亲窦世英、六伯父窦世横同在翰林院任职。高氏家学渊源,不仅写得手好字,而且四书五经均有涉猎,在丈夫王知柄陪父亲王行宜流放西宁卫的十年间,她主持中馈、奉养婆婆之外,还告诉长子王楠读书启蒙。王楠十五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一岁进士及第。官宦人家的女眷说起王家的这位长媳,无不翘起大拇指称一声“贤良淑德”。
庞氏闺名玉楼,原是镇上一商户的女儿,生得美艳出众,针黹女红、管家算帐,样样出色。庞父舍不得随便将女儿嫁了,见王知杓年过二十还没有娶亲,既仰慕王行宜的高洁,又羡慕王氏是读书人家,置办了五百两银子的嫁妆,主动和王家结了亲。
庞玉楼先前很瞧不起相貌虽然英俊却行事木讷的王知杓,后来王行宜起复,她这才定下心来和王知杓过日子,把那王知杓哄得团团转,让他往东不敢往西,父亲兄长的话全排在庞玉楼之后。
从前窦昭就是托了她的福,知道了王映雪的打算,才能把弟弟窦晓的婚事给搅黄的。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庞氏应该已经嫁给了王知杓。
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高氏还是庞氏?
窦昭突然有点想念庞氏了。
如果来的是她,以她的贪婪,说不定能做场好戏给王映雪看呢?
窦昭抿着嘴笑,就看见玉簪领着端严娴淑的高氏走了进来。
她顿觉无趣。
高氏已曲膝给赵谷秋行了个福礼:“七奶奶,四小姐可好些了?”
她关切地朝窦昭望去。
窦昭垂下了眼帘。
母亲淡淡地道:“多谢王家大奶奶关心,寿姑已经好了。”然后吩咐丫鬟给高氏端了个绣墩过来。
高氏道谢,身姿笔直地坐在了绣墩上,轻声道:“我出来已经有些日子,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家中不是老就是小,弟妹又刚进门,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我寻思着过两天就回去了。映雪的事,我还是原来的话,我们家既然不用陪嫁,你们家也就不用准备聘礼了。奶奶定了日子,到时候就通知我们一声,虽是路途遥远,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无论如何也会来送她一程的。到时候还请奶奶多准备两桌酒席。”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光明正大。
窦昭愕然。
高氏既有贤德,在王映雪的事上怎么会这样的义正词严?
母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说了句“那我就不送王家大奶奶了”,敷衍之色昭然若揭。
高氏脸色微变,胸脯一起一伏,半晌才平静下来,若有所指地道:“七奶奶,女子何苦要为难女子!我的小姑子我了解,决不是那不知礼仪廉耻的人。你若是心有恨,不妨找窦万元问问,我小姑,也是迫不得已。”说完,面色黯然的转身离去。
母亲见屋里没有了旁人,立刻恢复了本性,她怒不可遏:“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映雪有今天还是窦万元害的不成?”
窦昭“扑噗”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你了解,你了解什么?
你若是了解,十五年之后,为什么不答应让窦明做你的儿媳妇?
要不是窦明的婚事猝然间没有了着落,王映雪又怎么会打魏廷瑜的主意?
不知道王映雪在高氏面前是怎么说的?竟然能让高氏理直气壮地为她出面。
窦昭想到那个比自己小五岁,比窦明小两岁的弟弟窦晓。
可见自己对这位继母的了解还不够深!
窦昭嘴角微撇。
从前她一无所知都能让王映雪灰头土脸,现在她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智珠在握,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想到这些,窦昭心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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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登录,到现在才正常,更新得有点晚了。
⊙﹏⊙b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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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观察了妥娘一段时间,见妥娘人为忠厚老实,心里生出几分喜欢,倒真心想为她说门好亲事。因而没事的时候就带着窦昭在村里转悠,会到适龄的小伙子不免会多看两眼,多问两句,没几天,村里的人就说,窦家七爷托了祖母给他找个实诚可靠的随从,祖母和窦昭再出门的时候,就会不时遇到带了儿子和她们偶遇的人。
祖母啼笑皆非,却又不好说是为什么,只好不停地解释“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
大家自然是不相信的。
就在这个时候,窦明遇到了赵良璧。
赵家和崔家是亲戚,可具体是什么具体,她从来没有弄清楚过。
那天,他们正在院子里用晚膳,赵良璧的父亲双手拢袖,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八岁的赵良璧,垂着头,怏怏地跟在父亲身后。
“他大姑,”赵良璧的父亲远远的就站在了那里,黑瘦的脸上挤出略带殷勤的笑容,“您吃饭呢?”赵良璧则蹲在了门口。
祖母忙放下了碗,喊了声“三哥”,热情地招呼他:“吃过饭没有?添点吧!”然后喊了丫鬟端凳子,添碗筷。
赵良璧的父亲连连摇手:“我们已经吃过了,已经吃过了!”然后望着窦昭道,“这是四小姐吧?长得可真是白净,像年画上的人似的。”
祖母呵呵地笑,吩咐丫鬟上茶点。
赵良璧的父亲就冲着赵良璧吼道:“狗东西,蹲在那里做怎?还不快过来给四小姐和你大姑磕头!”
赵良璧阴着张脸走了过来。
“这是?”祖母困惑地望着赵良璧的父亲。
“他大姑,”赵良璧的父亲讪讪然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您也知道,我那婆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天躺在床上,庄稼地里的那点收成还不够她吃药的。狗剩,我们实在是养不活了。听说窦七爷要找随从……”他满脸恳切地望着祖母。
祖母愣住。
窦昭也愣住。
上一世,赵良璧在她十岁的时候才出现。那时候,赵良璧的母亲病逝,赵良璧的父亲决定和人到福建去做木工,把十三岁的赵良璧托付给了祖母,赵良璧九岁的妹妹则送人做了童养媳……这一世,因为妥娘的缘故,他提前五年出现在了田庄。
命运会不会因此而被改变呢?
窦昭思忖着。
就听见赵良璧的父亲吞吞吐吐地道:“我也知道,狗剩这样子,又没长相,又没人才,窦七爷肯定是瞧不上眼的,可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您就帮着说句话吧……”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话,别别扭扭地站在旁边的赵良璧已大声地道:“爹,我跟您说过多少回了,越是亲戚,大姑越不会把人介绍到窦家去的,您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赵良璧的父亲非常生气地踹了他一脚:“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呆着去。”又换了脸讨好的笑脸对祖母道:“他大姑,您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我知道,您是怕有说您占了窦家的便宜……”
“大姑,”被踹到一旁的赵良璧高声打断了父亲的话,“我爹养活不了我的,你把我留在田庄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您给碗饭吃就行了。”
父亲怒视着儿子,儿子毫不示弱地瞪着父亲。
祖母笑起来,道:“三哥,您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孩子交给我好了。到窦家当差肯定是不行的,但能管吃饱穿暖。”
赵良璧的父亲还要说什么,赵良璧已大声应“好”。
祖母快刀斩乱麻,安排赵良璧父子下去歇了,又吩咐红姑:“三哥他们肯定还没有用晚膳,寿姑在我这里,我怕她嫌三哥他们脏,也没敢留他们吃饭。你这就去厨房给他们做一大碗肉片面,肉片要多,七分肥三分瘦,厚厚的码在面上,知道了吗?”
红姑笑着点头,去了厨房。
第二天一大早,赵良璧的父亲提着祖母给的一篮子烙饼回家去了,赵良璧不用人吩咐就把院子前前后后都扫了个干干净净,放下扫帚,又去割草喂马。
窦昭在屋里练字,心里却想着崔十三。
回事处,只有公卿之家才有这样一个地方,专司各府的应酬和平时的迎来送往。若是官宦人家,则由经年的幕僚负责,而官宦人家的幕僚,多是落第的秀才或是举人……如果这一世她没有嫁入济宁侯府,崔十三的前程又在哪里呢?
上一世,崔十三可是崔家的主心骨。
如果崔十三最终不过是留在家乡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农夫,那崔家的未来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自己要不要帮帮崔十三呢?
又该怎样帮他呢?
窦昭低头沉思。
外面传来赵良璧的甜甜的声音:“姐姐,这茶壶有些重,我帮您提进去吧?”
“你看你的手,脏死了。”说话的是海棠,“这茶壶要是让你给提进去了,我们家小姐还能喝吗?”
“那,那我去洗手去。”赵良璧噔噔蹬地跑走了。
窦昭再看见他时,他剪甲缝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
他手脚麻利地帮海棠她们收拾屋子。
海棠问他:“院子扫干净了没?”
“扫干净了!”
“小马驹喂了没有?”
“喂了!”
“草割了没有?”
“割了。”
这事些都变成了赵良璧的责任。
他捡到了窦照写坏的字,正看了反看,满脸羡慕地道:“四小姐写得字可真漂亮啊!”
海棠几个掩了嘴笑:“你认识?”
“不,不认识。”脸皮厚得你说什么他都能和你笑嘻嘻的赵良璧第一次又羞又愧脸色通红。
窦昭心中一动。问他:“你想不想识字?”
他的脸庞都亮了起来:“想,当然想。”说着,神色又黯淡下去,“不过,我爹没钱。”
“那我教你认字吧!”窦昭笑道,“你要是学的好,我跟祖母说,送你去学堂。”
赵良璧抓住了窦昭的衣袖:“四小姐,您说话要算话。”
窦昭抿了嘴笑。
以后不知道会怎样,但从识字开始,从读书开始,总会比前世的路要容易些吧!
从那以后,赵良璧就每天做完了事趴在正屋的庑廊下写字。
祖母知道后,让人去真定城挑了一两筐描红纸回来,亲自动手裁了放在堂屋的神龛下面,谁要用,谁就拿。
难怪田庄里的人感谢祖母的好。
窦昭仔细地思索着祖母的所作所为。
很快到了二十二日。
窦昭和平常一样,一大清早起来和祖母在菜园子里转了一圈,摘了些瓜果回来,洗个澡,用了早膳,开始练字。
真定县城西头的窦家虽没有张灯结彩,但上下人等都换上了新衣裳,看着让人精神一振。
纪氏看着时辰不早了,去了二太夫人屋里,见二太夫人还歪在炕上听贴身的大丫鬟读《五侠演义》,笑道:“还是您稳得住。我怕耽搁了时辰,早早就换好了衣裳。”
二太夫人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们是平辈,西府又人西单薄,是得去凑热闹。我年纪大了,又是孀居,人家的好日子,不吉利。我就不去了。”然后吩咐大丫鬟,“去我匣子里头的那赤金镶青玉的福寿簪子拿出来,用匣子装了,请六太太带过去。就算是我的贺礼了。”最后一句,是对着纪氏说的,“明姐儿呢,就让她留在我这里,等万元回了京都,再来接明姐儿也不迟。”
这样一来,寿姑和明姐儿岂不都不用给王氏磕头敬茶?
纪氏见二太夫人语气虽然轻描淡写,目光冷若冰霜,知道二太夫人这是铁了心要给王映雪下马威,她不想牵扯进去,笑着接过匣子,出了门。
那边大太太早就妆扮好了,正要清点给王映雪的见面礼,听说心腹的大丫鬟说二太夫不去,还说“孀居”之类的话,想了想,叫了小丫鬟进来卸钗环,只留了对东珠珠花做见面礼,让大丫鬟托二太太一并带过去。
三爷横世榜和三太太在受了窦铎之托帮着打点家里的事,见东府女眷过来,忙上迎接。
领头的二太太笑道:“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带了见面礼过来。”
三太太是极机敏的人,眼神一瞥,就知道哪几个人没来,也不多问,笑着和大家去了花厅,男宾则在前面的正厅坐下。
到了吉时,王映雪头戴攒珠累丝金凤,身穿大红吉服,光彩照人地由三太太这个全福人扶着和窦世英祭拜了祖先,酒过三巡,众人移到花厅坐下,窦世英和王映雪敬茶,认亲。之后王映雪被扶回了栖霞院,窦世英等人则去了鹤寿堂。
二太太等人只坐大花厅里喝茶聊天。
三太太只好求助似的望着六太太。
按道理,她们这些女眷应该去新人屋里说说话,算是给新人暖房。
六太太只当没看见。
她可不想出这风头。
三太太没办法,喊了二堂嫂:“我们去看看王氏。”
二堂嫂是个随大流的,笑着应好,三堂嫂、五堂嫂等和几个有体面的嬷嬷一起去了栖霞院。
这个时候,二太太才道:“怎么王氏还住在栖霞院?”
“是七爷的意思。”自有西窦想巴结二太太的丫鬟答话,“说正屋那边还留着从前七奶奶和四小姐的东西,四小姐去田庄上侍疾了,这一时半会来不及收,等过些日子四小姐回来了再说。”
二太太“哦”了一声,等三太太几个回来,借口太夫人那边没人服侍,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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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殓后第三天,窦家向亲戚朋友报丧,一时间窦家人声鼎沸,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窦世英、王映雪、窦昭、窦明做为孝子、孝媳、孝孙在灵前答谢,家里的事全交给了高升。
伺候茶水的,陪侍吊客的,管理孝账的,甚至是打云板捧香纸的都去他那里示下,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不过是这几年陪着窦世英在京都增长了些见识,办起事来又用心,比西窦的其他人更沉稳、可靠而已,一番忙碌下来,顾此失彼,颇有些力不从心。
窦昭就不时在旁边指点他两句,他没几天就摸清楚了门道,行事越发的稳妥,东窦的一些老管事见了纷纷夸奖他“能堪大用”,高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窦昭的时候,眼光不免有些不一样。
这正是窦昭的打算。
三年的孝期,她肯定得住在西窦,她需要一个有力臂膀。
过了两天,王知柄和庞玉楼来吊唁。
大伯和弟媳妇,这样的组合很奇怪。
王知柄解释道:“楠哥儿她娘有了身孕,因是头几个月,年纪又有些大,受不得奔波,正好弟妹有些日子没见着小妹了,檀哥儿又惦记着表姐,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给老太爷上炷香。”
王檀,是庞玉楼的长子,比窦明小一岁。
或者是两人在京都柳叶胡同的时候就玩得很好,王檀一进屋就拉着窦明的手不放,喊着“明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没有人陪我玩。”
窦明道:“我要给祖父守孝,守完孝了就去京都看你。”
王檀就道:“那你快点守完孝,到时候我让爹爹领着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吃羊肉面。”
窦明不住地点头。
庞玉楼就推了儿子一下,指了窦昭道:“还不快叫大表姐!”
王檀长得像庞家的人,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比姑娘家还要漂亮、清秀。
他甜甜地喊窦昭“姐姐”。
窦昭还记得自己上一世在蔷薇花旁撞到他跪在窦明的脚下苦苦地哀求窦明:“好姐姐,大哥心里只有他那个表妹高明珠,他就是娶了你,也不会对你好的。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你,你若是嫁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可惜,窦明目光似春水般柔软、缠绵,仿佛能把人溺死,看王檀的眼神却透着算计。
她娇笑道:“那我要你当着外祖母的面说要娶高明珠,你敢不敢?”
王檀说了。
王家的人只当高明珠在王楠、王檀兄弟间暧昧不清,她再无做王家媳妇的可能。
高氏宁愿和离也不愿意让窦明做她的儿媳妇。
王楠再也没有和窦明说过一句话……
窦昭再看见王檀时,心里就对他充满了怜悯。
她朝着王檀淡淡地笑。
庞玉楼就将儿子推到了窦昭的面前:“你们表兄妹,得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窦昭没有做声。
窦明却跑过来拉了王檀:“我们去和仪姐儿、淑姐儿一起玩。”
王檀嘻嘻地应“好”。
庞玉楼瞪了儿子一眼,道:“你好好在这里呆着。”
王檀不敢动弹,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明。
窦明哭起来:“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
窦世英直皱眉。
王映雪不悦地看了庞玉楼一眼,哄了王檀和窦明:“好了,好了,不哭了,仪姐儿和淑姐儿都在花厅,你们去找她们玩去吧!”
王檀和窦明手牵着手去了花厅。
庞玉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着对窦世英道:“我娘家的两个侄儿修哥儿和昆哥儿也过来了,想进来给姑爷问个安。”
窦铎去世,庞玉楼的三个哥哥都亲自来吊唁,却不知道她娘家的侄儿也跟了来。
来者是客。
窦世英没有拒绝。
庞寄修是庞金楼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庞昆白是庞银楼的儿了,今年十二岁。两个孩子都长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若不是一个目光太过飘忽,一个目光太过精明,倒也是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庞玉楼就给两人介绍窦昭:“这是你们的大表妹。”
两人给窦昭行礼。
窦昭无意应酬庞家的人,淡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还礼,显得有些孤傲。
窦世英没有想到庞玉楼的两个侄儿这么大了,见庞玉楼这般行事,心中不喜,自然不会觉得窦昭失礼。
他冷淡地和庞寄修、庞昆白寒暄了两句,就带着窦昭去了灵堂。
王映雪将庞玉楼拉到了一旁的耳房,低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庞玉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娘家的哥哥们如今还在灵璧县做生意,一心想搭上窦家,听说四小姐和修哥儿、昆哥儿年纪相当,就有了求凰之意。我也知道,修哥儿和昆哥儿配不上四小姐,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听不进去,反而怪我从中做梗。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两个侄儿带了过来,看能不能得了姑爷的青眼。”又道,“不过,我仔细想想,如果四小姐嫁到了庞家,对你也好啊——我嫂嫂就成了她的婆婆,我就成了她的姑奶奶,她总不能忤逆长辈吧!”
“你难道忘记了?王家不能插手窦昭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庞玉楼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直接给四小姐订婚?”
王映雪心头一跳:“你是说?”
“要是四小姐自己相中了呢?”庞玉楼捂了嘴笑,“赵家又没有说四小姐不能嫁给庞家的人!”
那窦昭有什么好,二嫂要这样费尽心机地把她娶入庞家……
念头一闪而过,王映雪想到了窦昭的陪嫁。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涩晦不明。
如果窦昭嫁到了庞家,这份产业就是庞家的了。
虽然二太夫人下了封口令,可当年当事的这些人心里却是清楚的。
王映雪再看庞玉楼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警惕。
她可真有心计啊!
王映雪想着,窦世英正在和邬家来吊唁的人说着话:“………走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翰林院那边,我报了丁忧,正好在家里好好地读些书……”
跟在伯父身边的邬善悄悄地递给了窦昭一个荷包:“你节哀顺变!”
可这与荷包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望着邬善。
邬善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低低地道:“是我在大方寺求的平安符。”声音急促,耳朵通红。
窦昭微微一愣,笑着说了声“多谢”,言辞恳切、真诚。
邬善眯着眼睛笑,耳朵红得更厉害了,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邬家伯父身边,再也没看窦昭一眼。
窦昭隐隐感觉到邬善对她的心意,不由陷入了沉思。
※※※※※
七七过后,祖父葬在了北楼的窦家祖坟里,家里的客人也渐渐散去。
庞玉楼和王映雪商量:“能不能让修哥儿和昆哥儿在窦家的族学里读书。”
王映雪不喜欢庞玉楼的贪婪,不想帮这个忙,但又怕自己以后有什么事要求庞氏,因而不愿意和庞氏翻脸,她把这件事推到了窦世英的身上,窦世英觉得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比较世故,有些不喜,把责任推到了三伯父身上:“……一直是三爷管着的,也不知道去族学里读书有些什么要求,你不如去问问三爷好了。”
两人答应得都很勉强。
庞玉楼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提了八色礼盒亲自找到了窦世榜。
窦家族学在真定州都颇有名气,常有亲戚朋友的孩子来窦氏族附学。
窦世榜二话没说就应了。
就这样,庞寄修和庞昆白进了窦氏族学,很快就认识了窦政昌、窦德昌、窦启俊等人,偶尔还会想办法跟着他们回东府吃饭,只是一次也没有碰到窦昭。
庞昆白忍不住向父亲抱怨:“根本就没有用。”
庞银楼拍了儿子一巴掌:“你老子我做了十几年生意,也就赚下了两、三万两银子,人家那么一大笔银子,你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然后又教训他,“你给我争气点,窦家的银子不仅你大伯父盯着,就是你姑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别到时候让王檀那小子得了便宜,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真的?”庞昆白非常的惊讶,“王檀比窦家四小姐要小四岁?”
“小四岁怎么了?”庞金楼道,“庞寄修还比四小姐大六岁呢!”
庞昆白闭上了嘴巴。
庞寄修比庞昆白沉得住气,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请人调查窦昭未果后,不仅认真地跟着窦家族学的西席杜夫人读书写字,还极力交好窦氏族学里的人。
窦启俊等人被人巴结奉承惯了,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庞寄修却因此从窦启俊几个人的随从中打听到窦昭每年的夏天都会到田庄去住些日子。
第二年的夏季,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说窦昭启程去了田庄,他就邀窦政昌等人去乡下玩。
窦政昌几个都不愿意去:“晒死人了,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说这话的时候,窦德昌正端着碗冰镇酸梅汤。
庞寄修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只好道:“我们能下河摸鱼啊!”
“我在塘边垂钓还不是一样的。”窦政昌懒懒地道。
邬善过来了。
窦政昌给他们引荐,奇道:“我还以为你端午节会来,结果你端午节没来,这么热的天却跑了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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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避过舅母,蹬蹬蹬地朝三伯母跑去。
舅母愕然。
三伯母满脸笑容地抱起了窦昭:“舅太太,孩子还太小,什么事也不懂,更离不开常在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要是吓着了可就麻烦了。我看,还是让她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好,您说呢?”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讥讽。
舅母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的,心里却把家里的小丫鬟骂了个狗血淋头。
跟丈夫去任上的真正原因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说,谁知道却让璋如这个小丫头鹦鹉学舌般地告诉了平时陪她玩的小丫鬟,小丫鬟又告诉了自己的表哥……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是谁给窦家通风报信,结果她人还没到,窦家就早摆好了阵式。
他们原本就没有立场把寿姑带走,如今窦家请了真定县几家大户人家的主母做证,寿姑不知道听了些什么,又对她避之不及,这次,恐怕是难以如愿了。
她的眼圈不由一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寿姑,舅母来接你去家里玩的。”她做着最后的努力,“你还记不记得璋如表姐啊?她们都在家等着你去玩呢!”
窦昭点头,人却躲进了三伯母的怀里,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畏惧地望着舅母,磕磕巴巴地道:“我想和表姐玩……可丁姨奶奶说了,我要是跟您走,您会把我卖到老山沟去……”
全场哗然。
丁姨奶奶更是满脸慌张地辩道:“我,我什么时候说了这样的话?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
三伯母的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强露出个笑颜:“寿姑,可不乱说话哦!”
“小孩子说真话。我就说,寿姑平日和我母女般的亲近,怎么今天见了我就要躲?”舅母气得满脸通红,“你们这样糟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小心遭报应!”
有妇人笑着劝道:“都是一场误会,都是一场误会!说清楚就好了,说清楚就好了!赵太太,您远道而来,先进屋歇歇,喝口茶……”
“什么误会?”舅母毫不客气地反击,“有这样的误会吗?我们家姑奶奶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离间寿姑和她舅舅,是不是看上了哪位大户人家的闺女想娶了给我们家姑爷做续弦,怕我们赵家坏了你们两家的好事啊?”
这话说得就有点听头了。
几位主母避之不及,没人敢出面搭话。
舅母见状气势更盛,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也知道,窦家家大业大,跺一跺脚,真定县就得抖三抖。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想悄悄地带走寿姑是不可能的了,窦家已经有了防备,就算是能趁着窦家一时不备出了真定县,半路上给窦家的人追上了,他们一样得把寿姑交给窦家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大闹一场,算是给窦家一点颜色,也免得他们以为赵家没人,给寿姑脸色看。舅母打定主意,说话就更尖锐了,“说什么我们想把寿姑带到任上去,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寿姑父亲、祖父都在世,她虽没了母亲,也没有寄养到舅舅家的道理。你们窦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读书、做官的不知凡己,连我这妇孺都知道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就算是想栽赃陷害,也想个好点的理由……”
窦昭听着大为佩服。
倒打一耙啊!
舅舅那样看重舅母,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三伯母已经被骂得面皮发紫,但事到如今,也不服软也不行了。可她代表的是窦家,她若是服了软,岂不是承认了赵太太的指责。
念头闪过,她瞥了眼脸色发白的丁姨奶奶。
如今之计,只能让她去背黑锅了。
反正只是个妾室,上不了台面,做出这样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亲家太太,”三伯母把窦昭交给身后的丫鬟抱了,曲膝给舅母行礼赔不是,“都是我,听风就是雨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亲戚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个老姐姐一次。”说完,脸色一板,吩咐丁姨奶奶:“还不快给亲家太太赔个不是!”
丁姨奶奶的脸又白了几分。
让她教唆寿姑的是他们,出了事让她背黑锅的也是他们……可她又能说什么呢?除非她不想在窦家待了。
“赵太太,”她强忍着心中的屈辱,略一思忖,低头含泪跪在了舅母的跟前,“都是我的错!”伏在地上给舅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舅母长叹了口气。
明知道这件事丁姨奶奶不过是受命行事,她又能说什么呢?
寿姑年纪小,不能自保,赵窦两家翻脸,受牵连、受迁怒的只可能是寿姑。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只能息事宁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对三伯母道:“这女人搬弄口舌可不是什么好事,寿姑还不懂事,放着这样的人在身边,可真让人担心。这件事只怕要和亲家老爷说说才好。寿姑身边,也得放个规矩的人才能让人放心!”
这是要窦家惩罚丁姨奶奶。
三伯母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亲家太太说的是”,然后和着稀泥,“看我们,只顾着说话了。亲家太太就要跟着亲家老爷去任上,三、五年恐怕都不会回安香了。相请不如偶遇,正好几位太太来家里做客,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在花厅里摆上两桌,算是给亲家太太送行了。”一面说,一面上前挽了舅母的胳膊,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跟大太太说一声,我要给赵家舅太太送行,请她过来作陪。”
丫鬟急匆匆应声而去。
舅母没有拒绝,笑道:“这一大早的赶过来,还真想讨杯茶喝。”
几位主母中立刻有人接了话茬,笑道:“赵太太什么时候启程?到时候我们也好凑个热闹,给您送送行。”
“就这两天吧!”舅母笑道,“怎么好麻烦郑太太拖步……”
一群人说说笑笑,亲亲热热去了旁边的花厅。
没有人再提及刚才所发生的事。
窦昭从丫鬟的肩头眺望大厅。
无人的大厅,空旷、宽敞、冷清。
丁姨奶奶瑟瑟地趴在地上,如萎蔫的秋叶,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窦昭转过头来,眼底平静无波。
敢被别人当枪使,就要有鸟尽弓藏的觉悟!
※※※※※
晚上,舅母歇在窦家。
她请了俞嬷嬷去说话。
窦昭不用猜也知道舅母会说些什么。
不外是把她托付给俞嬷嬷。
可惜,母亲嫁进来的时候虽然带来了赵家一半的家财,但与窦家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
锦帛动人心。
想靠几句话就笼络人,一时尚可,没有比较的时候也可以,可若是时间长了,又有窦家这样的荣华富贵在身边,人不免会迷了心智。
前世所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佐证。
她没有兴趣知道。
能找到妥娘,已是幸运。
窦昭安安稳稳地睡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还没有亮就让妥娘抱着她去了舅母安歇的客房。
舅母还没有起床,听说窦昭来了,她很是意外。
窦昭已跑了进来,手脚并用地往炕上爬:“舅母,舅母,我要和您睡!”
舅母呵呵地笑,把她抱上了炕,用被子裹着搂在了怀里。
舅母身上有好闻的玉兰花香。
她跟舅母道:“舅母,我以后给您写信,好不好?”
舅母讶然。
窦昭笑道:“我知道写信,就是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这样舅母就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舅母紧紧地抱了她:“寿姑真乖!你母亲要是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十分的怅然。
彭嬷嬷就劝舅母:“当着孩子的面,您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不说了,不说了。”舅母笑着,让彭嬷嬷去喊玉簪过来。
窦昭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玉簪不在。”她笑嘻嘻地道,“丁姨奶奶要把她许配人。”
舅母神色一紧,温声问她:“丁姨奶奶要把她许配给谁啊?”
“不知道!”窦昭没心没肺地摇头。
舅母想了想,对彭嬷嬷道:“那就叫妥娘吧!”
彭嬷嬷应喏,喊了妥娘进来。
舅母让彭嬷嬷赏了她二十两银子,“四小姐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俞嬷嬷说,要是俞嬷嬷也办不好,你就请人写封信告诉我。”
彭嬷嬷拿了个小纸条给妥娘:“这是老爷和太太的住址。等会我告诉你怎么念,你背下来。”
妥娘连连点头,贴身收了小纸条,却不肯接受那二十两银子。
“你拿着。”舅母道,“我吩咐过俞嬷嬷,让她以后每个月给五两银子你,这是给四小姐的花销。我知道窦家也会给四小姐月例,但你们手里有些银子,心里总踏实些。再就是遇到什么急事,也得花银子请人去给我们报信。”
妥娘点头,把两个银元宝揣在了怀里。
窦昭依在舅母怀里和舅母说着话。
“我想和表姐玩,可我又不想去安香,”她很苦恼的样子,“娘亲去南海拜菩萨了,要是她回来找不到寿姑怎么办?我要在家里等她。要是爹爹忘了娘亲怎么办?要是俞嬷嬷把娘亲的漂亮衣裳赏给了别人怎么办?娘亲回来就没人和她玩,也没衣裳穿了……”
舅母愣住。
随后激动起来。
“枉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舅母捧着窦昭的脸,“叭”地亲了一口,“寿姑说得对,这是寿姑的家,窦家就应该好好地养着寿姑。凭什么要跟着我们偷偷摸摸地去西北,把这个家让给别人作威作福!好孩子,我们不去西北了。过两年舅母就回来看你。要是窦家敢对你有一点不好,我和他们窦家决不善罢甘休。”
窦昭笑眯眯不住点着头。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舅舅一家去任上。
这是她的家,她为什么要不战而退,为什么要把本应该是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她不会走的。
要走,也是她在窦家呆腻了,想换个地方。
却不是像这样不得已地离开窦家。
窦昭从客房出来,朝霞满天,染红了碧空。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站在屋檐下不,安静地望着天空。
重生这样的事都能在她身上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
她要选择生活,再也不要被生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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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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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嬷嬷很快就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过来。
玉簪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俞嬷嬷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玉簪一顿,表扬妥娘一番,然后问妥娘几个:“她还拿了些什么给大庆的媳妇?”
妥娘是个直肠子,什么针头线脑的事全说了,海棠还在一旁补充,把个俞嬷嬷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们说完,已是勃然大怒,吩咐身边一个姓霍的妈妈:“你去把大庆的媳妇找来。”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俞大庆的媳妇穿着件茧绸夏衫,戴着鎏金的耳环,市侩外露。她一看这架势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玉簪的身上:“……她说要认我做干姐姐。这干姐妹之间互相馈赠些东西也是常事,何况都是些小东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竟然是玉簪背着四小姐偷偷拿的。”说着,拔腿就要跑,“我这就把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你给我站住!”俞嬷嬷冷着脸喝斥她,“七爷把内宅的事托付给我,那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体面。你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媳妇,就在这府里胡作非为……”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她只要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就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窦昭回了内室。
茉莉立刻跟了过去。
窦昭铺了宣纸练字,茉莉在一旁磨墨。
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
妥娘和愤愤抱怨不停的海棠撩帘而入:“……玉簪竟然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照窦家的规矩,这样的人是要当着众人打了板子撵出府的。还有俞家嫂子,她早就扬言说不想在窦家当差了,俞嬷嬷现在免了她的差事,不让她进府,说不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妥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要照顾好四小姐就行了。你以后也要机灵点,别让人再占四小姐的便宜了。”
海棠连连点头。
窦昭却是听着笔锋一顿。
前世,她用的是田庄和崔家的人。
他们跟着她从真定到济宁侯府,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机敏通透的人。
这一世,她还准备用原来的旧人。只是她年纪还小,贸贸然把这些人招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等个二、三年,她就是有什么让人生疑之处,一句“早慧”就能搪塞过去。
她压根就没有指望母亲的这些人,想着前世王映雪是她的继母,清理后院,打压拉拢,是每个继室都会干的事,而她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懂事,又没有个胞弟撑腰,母亲身边的人看不到希望,时间长了,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原谅。
因此窦昭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只要大家能把这两、三年糊弄过去,在她的人接手之前,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全当是感谢她们服侍过她母亲。
可现在看来,却是她的错。
俞嬷嬷一家不过是仆妇,那俞大庆的媳妇凭什么扬言不想在窦家当差了?
不过是借着帮母亲打理庶务中饱私囊瞧不起在窦家当差的这点银子罢了。
她心里顿时烧起股无名之火。
母亲去世的时候,俞嬷嬷哭得痛不欲生,她相信俞嬷嬷对母亲的感情,但想到俞嬷嬷对玉簪、对自己儿媳妇的处置,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前世王映雪能拿捏住母亲的人,就是因为抓住了俞大庆的把柄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窦昭放下笔,吩咐妥娘:“你把那个描了牡丹花的匣子拿过来。”
妥娘去拿匣子,窦昭问茉莉和海棠:“你们可分得清什么是蜜腊?什么是黄玉?”
两样东西都是黄色的。
茉莉和海棠都有些惊讶。
四小姐很少和她们说话的。
沉默片刻,茉莉摇了摇头,海棠迟疑了几息的功夫,也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这样!
窦昭眉头微蹙。
母亲猝然去世,内宅乱了套,这些新进的小丫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指导,而她的年纪又是个致命伤,她就是有心用她们,她们也无法胜任,何况在这个家里,她除了妥娘,谁也不信任!偏偏妥娘还是跟了她之后才勉强认识了几个字,这样一来,能读会写的玉簪就成了她屋里管事丫鬟的不二人选。
妥娘拿了匣子过来。
窦昭拿出放在匣子里的一叠礼单。
前世的经历养成了她大胆却谨慎的行事作派,她习惯性地把礼单都收了起来,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仆妇们若是有了异心,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是阳奉阴违,东西不上册,偷了根本就不知道。
她屋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帐册在三伯父那里。母亲的东西舅母亲自督促上的帐,父亲那里一本,舅母手里一本,俞嬷嬷手里一本。玉簪唯一能动的就是这些日子她得的赏赐了。
看样子,她只能自己清点这些赏赐了。
说起来,她都有十几年没有干过这种事了。
“你们都散了吧!”窦昭对妥娘等人道,“别让玉簪闯进来就行了。”
妥娘应喏,去了外间。
和茉莉跟在妥娘身后的海棠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
“四小姐,您是不是要清点东西?”她忐忑不安地道,“我祖母曾经服侍过老太太,我们家有几件老太太赏赐的旧物,我祖母常拿出来擦拭……”
窦昭道:“那你就过来帮忙吧!”
海棠兴高采烈地应了,坐在旁边帮窦昭清着东西。
窦昭略一指点,她就立刻学会了分辨什么是玛瑙,什么是琥珀。
多历练历练,将就着也能用了。
窦昭在心里暗暗点头。
其间有窦世英身边的小厮过来禀道:“七爷说他这几天和六爷有事,让四小姐自己练字。”
窦昭正好也不想见父亲,点头让茉莉打赏了小厮几个铜子,继续和妥娘他们找东西。
到了下午,清点出少了一支鎏金镶石榴石多子多福簪子,一串沉香木佛珠。
窦昭吩咐妥娘:“你去跟俞嬷嬷说,让她把这两件东西找回来。”
妥娘气得跳脚,道:“玉簪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看这事应该跟七爷说一声……”
“不用了。”窦昭道,“东西找回来就行了。”
妥娘见窦昭这么说了,只好放过玉簪,拿着礼单气呼呼地去了俞嬷嬷那里。
窦昭另有打算。
玉簪之所以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欺她年纪小,而俞嬷嬷管着内宅的事务。
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以父亲的为人,最多把玉簪打几板子赶出去,哪里会想那么多。
好像男人都是这样的,对内宅的那些勾心斗角都看不见似的。
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窦昭和海棠收拾着东西,萱草跑了进来。
见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告诉你们,栖霞院那边打起来了!”
窦昭愣住。
茉莉和海棠已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什么事?萱草姐,你快说说!”
萱草很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为这件事妥娘平日里没有少说她。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很有些得意,道:“刚才王姨娘的大哥和大嫂来接她,她不回去,王姨娘的大哥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王姨娘半边脸都肿了。王姨娘的二嫂就说王姨娘的大嫂心肠狠毒,怂恿着王姨娘的大哥打王姨娘,王姨娘的大嫂气得和王姨娘的二嫂吵了起来,王姨娘又抱了明姐儿要寻死……”她啧啧地道,“那边可热闹了,七爷不在家,老太爷只好过去劝架。”
“不会吧!”茉莉和海棠齐齐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萱草得意洋洋地道:“何止是我,丁姨奶奶身边的婉儿,七爷身边的青海,都躲在那里看热闹呢!青海还被老太爷给逮了个正着,还好他机灵,说是七爷走的时候交待过,栖霞院有什么动静就过去看看,老太爷又急着赶去栖霞院,他这才蒙混过关,被老太爷派去东府那边找七爷去了。”
窦昭张口结舌:“王姨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就这样和自己的大哥大嫂吵了起来?”
萱草连连点头。
窦昭冷笑。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王映雪更蠢的。
上一世她怎么就把王映雪当成了对手?
她吩咐萱草:“那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热闹?”
这话正中了萱草的下怀,她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那边直到掌灯时分才消停。
萱草感慨道:“……王姨娘那么漂亮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
茉莉和海棠不由把她团团围住,就连窦昭也“哦”的一声,非常感兴趣地听她往下说。
萱草就把王映雪如何哭诉自己被雷家退婚时的痛苦,如何的感激大嫂能嫁到王家来,如何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少了大嫂和侄儿的一口粥,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又是如何的艰难……直把王知柄和高氏说得哑口无言。
“她二嫂好厉害啊!”萱草后怕地道,“不仅帮着王姨娘说话,还把七爷,老太爷一起都骂了。说什么要去告七爷和老太爷,让七爷做不成官,让老太爷颜面扫地……把老太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姨娘的二嫂还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把自己娘家的兄弟都叫来,说要和窦家打官司呢!”
窦昭哈哈大笑。
庞玉楼,一向都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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