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拉开椅子，坐到了我旁边。
显然他以为我是被考试难到了。
正好我也需要一个人让我暂时忘记章豫。
「那先谢谢了。」
林业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解知识点，还帮我把重点重新划了一遍。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顺便邀请我一起吃晚饭，我答应了。
林业的分寸感把握的很好，这点我并不讨厌。
吃到一半，秋秋的消息弹了出来。
你和操场哥有情况了？？
我回她：只是顺便一起吃饭。
秋秋却不信。
我调查过他，身心都干净，可以冲！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有些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秋秋说有人把林业给我补习的画面拍了下来，还上传到了表白墙上。
我点开那个帖子，里面基本都在夸郎才女貌。
甚至还看到了凑热闹的夏铭。
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到家果然就看到还在客厅的章豫。
他掀了掀眼皮。
「那人送你回来的。」
「嗯，因为比较晚了，他担心我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连忙解释，「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我没乱交朋友。」
章豫沉默了片刻，有些烦躁地把文件丢开，起身把厨房温好的牛奶拿给我。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先护上了。」
语气有些奇怪的不悦。
深夜，我躺在床上。
果然，我不能和章豫有肢体接触。
接过牛奶杯时擦过的指腹留下的余温仿佛还在。
辗转难眠。
那股熟悉的焦躁又来了。
我看到了床头的千纸鹤。
一只一只拆开，一共99只。
每一只的纸张上都是我写给章豫的情书，可没有一封被送到章豫手里过。
飞不走的千纸鹤，就像我对他的爱不能宣之于口。
字迹从青涩到优雅流畅，伴随了我整个青春。
现在全都躺在了垃圾桶里。
我重新躺了回去。
五分钟后，又坐了起来。
今天的病好像格外重。
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今晚章豫的模样。
他很少穿那件家居服。
领口比寻常款式低很多。
是我以前给他买的。
想念抑制不住，我跑到书房里悄悄拿起一件章豫经常披的外套。
一股淡淡的雪松味萦绕在鼻尖，睡意涌来，我慢慢放松。
「咚咚。」
门突然被推开。
「念念你明天——」
我惊慌起身，章豫的后半句话被咽了回去。
视线下移，落在我攥在手里的外套上。
大脑轰的一声。
我咬住唇，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抱着章豫的外套睡觉？
因为他的外套很好吸。
「我我……」
章豫神情不冷不淡，抬着腿朝我走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我甚至闻到了雪松后调的香水里夹杂的淡淡烟草味。
他在我面前站定，但目光却落着我的床边。
我扭头。
在那一刻心跳的变本加厉。
是那些被我扔掉的千纸鹤，堆满了垃圾桶。
有一只拆了一半的，颤颤巍巍地立在最顶上。
能看到上面隐隐约约的字。
外套总能想到理由解释，可情书一旦被看到就是既定事实，我要怎么反驳？
几乎是下意识，我想跳下床拦住他。
可章豫已经俯下身，两指捏住了那只没了形的千纸鹤。
黑眸微垂，看向纸上娟秀的字迹。
半晌后，黑眸再次抬起，转向了床上的我。
「这是你写的？」

我对我哥有强烈的占有欲。
所以在看到他带女秘书去买礼物后，我嫉妒了。
生日那天，我悄悄往他的酒里下猛料。
正当我激动地去验收成果的时候，我觉醒了。
原来我哥是小说里的男主，他在后来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救他的女主。
而我会因为嫉妒绑架女主，被哥哥厌弃，送进管教所。
最后被折磨致死。
再看眼前已经喝完酒的哥哥，我退缩了。
「哥，这药其实是我想给你舍友下的来着。」
他眸光一沉，镇定地掏出说明书。
「还有一个小时生效，正好够你解释。」
1
搞到猛料的那天，我觉醒了。
一些陌生的片段陆续涌入脑中。
原来我的继兄是一本救赎文里的男主，他在后来会在一起事故中失忆，然后无可救药地爱上救下他的女主。
很烂俗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里的我好不容易找到哥哥，他却根本不记得我，还多了个嫂子。
然后我就更疯了。
我被嫉妒吞噬了所有理智。
砸钱，恐吓，甚至绑架女主，让她离开我哥。
可哥哥还是及时赶到救下了她，然后对我很失望，把我送进管教所，说要让我长个记性。
「犯了错就得认罚。」
我在里面被生生折磨致死。
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哥哥也没来看我一眼。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我仔细想了下，如果哥哥有嫂子了，那确实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再看一眼我心心念念许久才搞到的猛料。
默默把它放回抽屉。
收了起来。
我怕死。
也怕哥哥讨厌我。
我虽然叫章豫哥哥，我们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在七年前，我们还是莫不相干的两个人。
他是我后妈带过来的孩子。
我一开始对他抱有很强的敌意。
可他却脾气很好，对我始终很温柔很有耐心。
是我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人。
我渐渐也就接受了他。
那时我还想，如果那个女人是章豫的妈妈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喊她妈妈。
可还没等到我改口，他妈妈就和我爸爸出了车祸。
两人当场身亡。
那晚，我在家里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章豫回来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我求着保姆带我去找他。
当时我没看懂保姆眼里的不忍。
等到在医院里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的章豫时，我明白了。
他们以为我会像他一样难过。
听说交警赶到的时候，我爸紧紧地把他妈妈护在身下，可抵不过冲击太强。
两人当场死亡。
这个老不死的这次也许真的遇上真爱了吧。
我对我爸基本没什么感情。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因为我妈产后没有恢复好，嫌弃她。
和我妈的闺蜜搞上了，气死了我妈。
之后他也没有收敛，依旧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他对我也是愧疚大于爱。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生长环境，实在是让我学不会什么是爱。
不过我能感受到章豫很爱他的妈妈。
他哭肿了眼，看到角落里的我时，身躯一顿。
他慢慢擦干眼泪，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来拉我的手。
「念念别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
我看着章豫比哭还难看的笑。
明明自己难过的要死，却还想强撑着安慰我。
章豫就是个烂好人。
后来他果然如他说的扛起了身上的责任，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我养大。
再苦再累的时候也没想过丢下我。
日子在他创业成功后终于有所好转。
所有人都说我真幸运能有这样的哥哥。
可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他的感情早在一次次的温柔里变了质。
像苔藓一样在阴暗里疯狂生长。
自我有记忆以来，只有章豫给了我唯一确定的爱。
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怎么爱人。
所以爱上他，很简单。
也是从那时起，我就病了。

「念念这是你哥哥啊！」
「你哥有女朋友吗？」
「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周围的女孩立刻涌了过来。
因为我在学校的人设是乖巧懂事的小白花，向来不会跟任何人为敌。
好亲近，好说话。
之前章豫每次来接我，都会有女生来问我要联系方式。
我每次都会含糊地应付过去。
可今天我却答应了。
「哥，我同学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可以给吗？」
章豫身体一僵，来牵我的手停在空中。
「看你。」
不咸不淡的两个字。
「好。」
我干脆地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的个人名片推给了几位女同学。
章豫沉默地看着，不说话。
我却感觉他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走吧。」
在我发完第五个的时候，他拉过我的手就走。
一旁的林业忽然俯下身，趁机对我说。
「念念我会一直等你的。
「你什么时候想好，随时可以找我。」
握着我的手一紧，脚步又加快了。
4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着。
章豫倒是先开了口：「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慌忙点开手机，才注意到最上面那几个小红点。
「对不起，刚才没看手机。」
章豫扯了扯嘴角，笑得莫名。
「看来联谊很好玩啊。」
那倒没有。
只是我一直在出神地想他。
「哥，你今晚不是有应酬吗？」
我后知后觉地问，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在那的。
章豫瞥来一眼：「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听夏铭说你在那。」
夏铭是他大学舍友兼损友，毕业后夏铭在本校保研了，也在我哥公司那兼职。
他一向消息灵通。
今晚的章豫有点反常，好像心情很差。
是因为我错过了重要的应酬而生闷气，还是……还是因为他听见了林业的话。
心里重重一跳。
我悄悄打量章豫的神情，试图从其中发掘一丝有别于兄妹情感的情绪。
「我不反对你参加这种活动，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但不是什么人都值得结交的，注意安全，还有……」
「不能不回我消息，我会担心的。」
熟悉的数落。
心在瞬间沉入谷底。
吃醋、嫉妒都没有，只有和往常一样出于兄长的关心。
我移开目光：「知道了。」
那天章豫说完，我就一直在试着减少对章豫的依赖，像正常兄妹一样和他相处。
起得比平常晚，错过和哥哥吃早饭的时间。
不能抱着哥哥一起看电影，被吓到不能躲到他怀里。
姨妈期痛的要死也不能缠着他，让他给我热敷。
要学会自己吹头发……
可这样维持了一段时间后，我的病并没有好转。
反而对他的依恋情绪达到了顶峰。
关灯后空虚和落寞像海啸一样袭来。
吞噬掉了我所有的快乐。
我想快点睡着忘记这一切，可焦躁和烦闷又让我迟迟不能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又在梦醒时落差感达到极致。
我知道我很难戒掉章豫。
但没关系，我会伪装。
这是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事了。
我把最近频繁失眠后的憔悴，说成是考前焦虑。
对章豫的躲避，也伪装成要忙着去图书馆自习。
图书馆的自习桌上摊了一堆书，手机却在一边不断冒出新的消息。
是我之前收买的章豫公司的小实习生。
报告大小姐，今天章总又带李秘书去逛奢品店了。
配图是两人的背影，一个成熟帅气，一个风姿绰约。
真是般配。
报告，两人去吃饭了。
报告，两人回来又进办公室了。
「啪！」
我把书猛地一合。
根本学不进去。
「念念，需要帮忙吗？」
我回过头，是林业。

2
「念念，我和李秘书只是在沟通业务上的事。」
章豫摘下眼镜，叹了口气。
李秘书也在一旁惶恐地解释。
两人脸上都有些无奈。
我才反应过来我又像以前一样，因为哥哥和别的女人多说了几句话生气了。
我把砸出去的包捡回来，讪讪着说。
「我刚只是在想事情，走神了。」
两人显然不信。
什么走神会精确地把包从门口扔到办公桌。
我反复告诉自己要克制。
我要做个正常人。
李秘书汇报完工作后，我主动留她吃午饭。
一向高贵冷艳的都市丽人吓得立马就跑了。
「？」
我将餐盒放在茶几上，闷闷地摆菜。
疯子当久了，突然想当个正常人还有点难。
章豫脱掉了西装外套，挽起衬衫的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臂。
宽肩窄腰，五官英挺，我忍不住又浮想联翩。
他迈着长腿在沙发前坐下，抬眼望我。
我立刻移开视线。
每次对视，我都觉得在那双冷冽的眸子里，我所有肮脏的思想都会无所遁形。
哥哥要是知道我对他畸形的爱。
一定会讨厌我的。
章豫夹起块漂亮的小排，慢慢咀嚼。
「念念，你不能一直这样。」
有时我总觉得章豫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自我成年开始，他就经常说。
那时葬礼刚结束，因为从头到尾我没有掉一滴泪。
到场的亲戚不少都在背后说我没有心。
晚上我躲在床上，抱着小兔子哭了好久。
章豫想来看我有没有睡好，却看见我哭肿的双眼，立刻心疼地过来抱住我。
他担心我一个人害怕，哄了我好久。
「念念有时候不用太懂事的，想哭就哭出来。」
我知道，他不懂我。
他以为我白天是不想让人看到脆弱的一面，才不哭的。
其实我只是在担心章豫会离开我。
越担心晚上我越折腾。
我知道只要我哭，他就会以为我是没了爸爸难过，就会哄我。
可随着我年纪渐长，我抱着小兔子，想和以前一样，让章豫陪我睡觉。
他却不肯了。
「念念，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黏着我，这样不好。」
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我，一如现在。
「念念，你太让我失望了。」
也如那段凭空冒出的记忆里一样。
被折磨欺辱的画面突然闪过，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
我勉力笑得乖巧，没注意到章豫夹菜的筷子似乎停顿了下。
那段记忆里的章豫实在太陌生。
他从没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过我。
我试探着开口。
「哥，我做什么样的事你才会很生气？」
章豫一愣：「很生气？是到什么程度？」
「就是……会讨厌我，会把我送走，会惩罚我……」
我每说一个字，都在挣扎。
那些画面实在太清晰，一点点刺入我的心。
真切地告诉我一旦让哥哥知道了我的心意，会是怎样的下场。
章豫认真地看着我。
「念念是个乖孩子，我相信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好。」
可我不是个乖孩子。
3
闺蜜秋秋让我陪她去联谊，我答应了。
她吓了一跳：「你之前不是说这种活动纯粹浪费时间吗？」
我随口说了句：「网上说，这是大学生最快脱单的方法。」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秋秋很高兴我有这种觉悟，当即就多喊了几个帅哥学长。
「我还以为你这种超级兄控，准备一辈子不找男朋友了呢，幸好你迷途知返，就你这模样要真不找，我都替那些帅哥可惜。」
她大言不惭地说，今晚就要让我见识见识家花哪有野花香。
可我看着联谊会上那些优质学长们，忍不住就会把他们和章豫比较。
没他高，没他身材好，脸没他帅，没他贴心……
一个个像是随时会发情的孔雀。
越看越糟心。
我闷头干了一大杯。
「念念是觉得无聊了吗？」
高大俊朗的男人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含笑问道。
我歪了歪脑袋，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
「抱歉我来晚了。」
「听说你现在考虑恋爱了，那我可以重新追求你了吗？」
男人从容淡定，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寻常。
秋秋凑过来，边跟男人打招呼，边在我耳边悄悄提醒我。
「林业，大三金融系的，之前在操场跟你表白，你说你不想谈恋爱的那位。」
哦——我想起来了。
之前他还辅导过我的高数，虽然就几次，但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成绩好，性格不错，品性也温和。
听说家境也好，倒是个可以考虑的对象。
虽然在酒精作用下，我看他心跳也没有什么波动。
但秋秋说过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要不就他吧。
有个声音在心底蠢蠢欲动。
先相处起来。
试试熟悉新的人。
让我不要再满脑子都是章豫的人。
突然，身旁传来几声惊呼。
我抬起带着几分醉意的眸子，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章豫。
「真是无论看多少次，你哥都真他爹的帅啊。」秋秋捂嘴开始花痴。
随着他走近。
「你哥睫毛好长啊！」
确实很长，我量过。
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量的。
说话间，章豫已经快走到我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看起来气压很低。